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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脚本《新结识的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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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itaker 发表于 2023-12-10 12:52:49 | 显示全部楼层
全乡闻名的南四社女生产队长,“闯将”张腊月,昨晚听到南二社有人在跟她暗暗比赛的消息后,一夜翻来覆去就没睡好。天才透亮,她像被火烧了屁股似的,冲出门来,挨门沿户去找队员们。

张腊月把大伙叫到一起,先后说南二社和自己暗赛的事,拉开嗓门问道:“同志们!积肥、打井、挖渠,我们都牢牢地把红旗抓住了。这次翻地,我们能不能抓住红旗?”话音才落,社员们齐声回答:“当然得抓住!一定能抓住!

然后,张腊月把闷在肚子里的话告诉大家,说南二社有个叫吴淑兰的妇女队长,在不声不吭地跟自己暗赛;据说她队里每个人的农具上都贴张“赛倒张腊月”的小纸条,表示决心。队员们都炸了:“好样的!让她们来赶吧。

谁知,不到十天,在乡的评比会上,南二社果然把南四社比下了。张腊月队的队员们,只好眼睁睁看着吴淑兰队的队员们,意气昂扬地把红旗扛走。

那天,张腊月因事没去参加会。下午,她看见队员们空着手回来,这一气非同小可,劈头就喊:“咱们那面红旗呢?”去的人都低下了头,一个队员轻轻地回答:“真叫吴淑兰扛走啦!”

“吴淑兰,吴淑兰,你长了三个头六个臂不成?”事也凑巧,第二天县上在东乡组织一次棉田管理现场会议。张腊月知道吴淑兰也要参加,她有心要结识一下这个对手,一早就赶往东乡去找吴淑兰。

到了东乡,会议刚好开始。张腊月伸长脖子向前一望,一眼就看见人丛中有个肤色微黑,瓜子脸形,中等身材,二十七八岁的妇女嘴角上含着笑意。“啊,是她!这一定就是那个吴淑兰!

好容易等到主持会议的人宣布休息,张腊月再也按捺不住,跑上去,不由分说,拉住吴淑兰就向一条没人的田埂上跑。吴淑兰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但她还是温顺地跟了过来。

张腊月,这个勇敢的女人自豪地向对方自我介绍:“我是张腊月。闯将张腊月。听说过吧?”到这时,吴淑兰才弄清是怎么回事。她被张腊月的泼辣、大胆所感染,也活泼起来,情不自禁地拉住了张腊月的手。

张腊月又仔细地对吴淑兰打量了一番,不服气地说道:“啊!几天来,我一直想:那个吴淑兰是个什么样儿。没想到竟是个俏姑娘!”吴淑兰望着她结实的身材,文静地一笑:“张姐,你也很俏啊!”

张腊月快活地挤挤眼,说:“我?俏?······”一面说,一面将衣袖捋到齐肩胛,露出粗粗的黑胳膊,伸到吴淑兰面前给她看。

淑兰急忙按住她的胳膊,说:“快放下袖子,那边有人看咱们。”腊月急忙理好袖子,斜瞅了那边一眼,耸耸鼻梁,悄声说道:“我才不怕呢!

腊月拉着淑兰在田埂上坐下来,问她为什么还不入党,淑兰说:“已经申请了。”腊月笑着:“那就好!”于是她全不陌生地谈起自己谈她如何把拖后腿的男人教育过来的事。淑兰温顺地听着,文静地答着,简直像个小姑娘。

腊月对淑兰如此温顺,感到非常惊奇,她又对她凝望了一阵,想了一想,意味深长地笑道:“我看出来啦!你一定是人家说的那种好女人!”吴淑兰听了抿着嘴文静地笑起来。

这时,有人喊着:“走啦!咱们到村北看一块试验田去。”张腊月一骨碌跳起来,拉着吴淑兰的手,跨上了大路,两个人就像亲姐妹一样,肩并肩赶了过去。


当天夜里,开完小组讨论会,吴淑兰回到自己的住处,房东家的姑娘已经给她点亮了灯。她看着这间陌生而亲切的房子,心里充满了新奇、喜悦的感觉。

吴淑兰忽然想到他的丈夫,常常出门去开会,住在陌生人家里。如今她也亲身经历这种生活,住在素不相识的人家,大家都像老邻居老朋友似的亲热。想到这里,她感到非常愉快。

“砰!”门撞开了,张腊月拿着个铺盖卷闯了进来。她要来和淑兰同铺,腊月一进屋就把这个原来很静的世界闹翻了天。

腊月和房东小姑娘打了几个哈哈,就一屁股坐在炕沿上,搂着吴淑兰的脖子,滔滔不绝地讲开了:“从前呀,男儿志在四方,五湖四海交朋友。如今,咱们也一样,也是朋友遍天下。

吴淑兰也满心欢喜,但她不知说什么好。她急忙动手铺床铺,不时停下来,瞧着身边这个出奇的女人,短短的半天,就同她打得火热。她觉得,再也离不开这个新结识的伙伴了。

这天晚上,两人挤在一头,亲亲热热地谈个没完。谈着谈着,淑兰把自己的身世,也说给腊月听了。

吴淑兰真是个“好女人”,从小,她那寡居的母亲,就对她管束得很严厉。

快出嫁时,妈妈又对她说:“在别人家里,可比不得在娘面前,凡事,要检点。记住娘平日的话,要当个好媳妇。

丈夫是个共产党员,基层干部,没时间照顾家庭。吴淑兰可从来没抱怨过,她总是带着宁静的微笑,负担起家里一切繁琐的事务。

不光是婆母夸奖,就是村里人,夫家的亲戚,丈夫的朋友,谁不夸奖她一声“好媳妇”。可是她丈夫听到这种赞叹,只是笑一笑,不说什么话。

丈夫不希望她永远做这样的“好媳妇”,有时对她说:“今晚开群众会,你去参加吧!”她对他笑笑,不说什么,只管拿起针线做活。

丈夫有时叫她去听党支书的报告;或者叫她去报名学习,她总是对他笑笑,不说什么,依然去做她早已安排好的,三百六十五天每天该做的事。

丈夫说的回数多了,有时还流露着责备和不满,她便张大疑惑不懈的、惊愕的眼睛望着他,温和而小声地说:“这不就很好吗?”丈夫望着她,摇头、皱眉、叹气······

村里办了社,吴淑兰和妇女们一起下地。她无论做什么都实心实意;干起活来,哪一个妇女也比不上她;她无论对谁都诚诚恳恳,没有一个妇女不欢喜她。

半年后,她被选做副队长了。她既不特别欢喜,也不推脱,仍然像个“好媳妇”的样子,承担新的事务。


每次社、队开会,她既不迟到早退,也不发言,总是拿着针线活计,坐在会场一角,静静地笑着,听着人们的争论。

大跃进开始了,人们的生活热烈紧张起来,吴淑兰在不知不觉中也被卷了进去。她开始懂得哪些是对的,哪些是错的,在稠人广众中同人争辩了。

她的嘴角上还是挂着宁静的微笑,但人们如果留意的话,可以看出这笑有着新的内容。丈夫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时常对她说:“你变了!”她自己也觉着,可就是说不上从哪一天变起的。

今春,南二社组织了妇女生产队,她担任了队长。她默默地、不声不响地带领全队妇女,赶上了张腊月,把红旗拿了过来,使张腊月大吃一惊。现在,她们相遇了,一见面,就互相喜欢上了。

两人一直到鸡叫二遍还不想睡。淑兰比腊月更激动,她从来也没有说过那么多的话。腊月邀她到自己家去作客,她也答应了。

可是,第二天醒来,吴淑兰却变了卦,她一想到社里的生产任务,就急着要回去,这可把张腊月惹火了。和她“斗争”了一上午。饭后,腊月来了个张飞请客,硬逼着淑兰走上了去南四社的大路。

两个新结识的伙伴,提着行李,挂着干粮袋,肩靠肩地走着,一边热烈地讨论如何赶过东乡,同时,也都在心里想着如何赛过对方。

忽然,一阵大风刮了过来,滚滚黄尘漫野飞扬。一块块深灰色的云,差不多擦着树梢在低空飞奔。吴淑兰看看天,站住脚,她又不想再去南四社了。可是,张腊月抵死也不放她走。

“倒是走快点当真!”张腊月生怕吴淑兰溜掉似的,抓住她的胳膊,跨开大步跑起来。黄尘从她们脚下飞扬起来。

远远瞧见村子的时候,天下起雨来了。大路上出现了斑斑点点的麻坑,路旁,辽阔幽深的棉田里,发出蓬蓬的声音。两个人不得不停下来,用毛巾包好头发。

当她们奔进村庄时,眉头已被雨水打湿,道路也开始变得泥泞了。张腊月牵着吴淑兰的手,直奔一个刺槐掩遮的小土门里。没到门口,她就大声喊叫起来。

首先跑出来的是几个孩子,他们争着抢着扑在张腊月的腿上。张腊月双手抱起一个最小的,狠狠亲了一下,然后对孩子们大声吆喝着,赶他们回去。

张腊月的婆婆从房里走出来,眯着老眼,满面慈祥地望着来人,接东西,拉孩子,把吴淑兰让进了屋里。

走进里屋,放下行李,腊月把淑兰介绍给她婆婆。老人笑道:“你跟我们腊月交朋友,可得小心呀!她可把你恨死啦!这些天成天都念着你的名字哩。”淑兰笑了,腊月也笑着直向她扮鬼脸。

腊月婆婆烧茶去了。跟着一个大个子,宽眉头,举止沉着的男人,跨进门来。吴淑兰曾在乡上见过他,没想到他就是腊月的丈夫。

腊月正在找寻干衣服,见她男人进来,便丢下衣服跑过去,连推带嚷把他轰出门:“少废话!看人淋得这么湿,不说先拢一盆火来,让人烤烤衣服。”


吴淑兰惊讶地望着张腊月,张腊月向她挤挤眼,好像在说:我们家就是这样,你看他多听话啊!

不一会,男人端着一盆旺火来了。张腊月一边把一件干衫子递给淑兰,一边认真地问她男人:“像吴姐这样的人,还没入党呢?”他男人拨弄着火,慢吞吞地告诉她,这问题党委正在研究。

腊月丈夫又说:“你呀!什么都行,就是这急性子···...”不等他 说完,腊月早甩开手,不让他再说,要他出去。

男人笑了笑站起来。临出门,又停下来对腊月说,她们妇女队的人,正在银娃家开会,已经来找过腊月好几次了。

腊月忙不迭地换了衣服,对淑兰说:“你先歇歇,到炕上去躺一躺,我出去一会儿就回来。”说着,一转身就出去了。

腊月走后,老婆婆端来了茶水,嘴里不住地称赞吴淑兰,称赞着年轻力强的一代妇女:“你们如今多畅快啊,走州走县,到处交结朋友······”说到后来,很自然地又夸起她媳妇来了。

老婆婆又回厨房做饭去了。淑兰烤干了衣服,换在身上,把腊月给她的衣衫放在箱盖上,就在这时,她的眼光突然被墙上贴着的一张红纸吸引住了。

凑近一看,只见那红纸上面歪歪斜斜写着几行字:要接受这次教训,和大家一起努力干,战胜吴淑兰,夺回大红旗!红纸的面积不大,字数也不多,可是它散发出来的气势,就有些逼人。淑兰看后,心里陡的一震。

她轻轻地吁了一口气,转到门跟前,顺手撩开帘子,望着灰暗的天空。雨,依旧哗哗顺瓦沟流着。她不由得焦急起来:“当晚能回去多好,还能召集个队员会,传达东乡的经验。

特别使淑兰着急的是,那“闯将”腊月,人还在外乡就捎话回来召集开会,如今,她该已在传达了吧?这么说来,张腊月又走前一步了。她烦躁地掀开门帘,走了出来,通过敞开的大门,望着迷蒙一片的野外,“啊!多讨厌的天气!

猛地,她回转身,走回屋里,迅速包好自己的行李,理理衣服,只等腊月回来招呼一声,马上动身回社去。

这时,张腊月带着队员回来了,屋里顿时热闹起来。她点起了灯逐个替吴淑兰介绍。别看腊月是个“呼啦嗨”,实际可心细呢,一看淑兰那样子,就知她想跑了,心里一盘算,马上就劈头宣布,大家不准谈竞赛的事。

淑兰看了腊月一眼,心想不谈竞赛谈啥?于是她转了个弯问道:“你们有啥紧急事情呀?这个时间开会!”没等腊月答腔,一个毛头毛脑的女孩子抢着回答了。


旁边有人向她挤眉弄眼,腊月也很着急。可是那女孩子怎么也克制不住激动的情绪,嘴里的话像决了口的洪水,滔滔不绝地直向外冲。

话说开了,就像潮水开了闸,谁也阻拦不住,那些妇女都唧唧喳喳抢着发表自己的意见。一个叫秀英的女孩子站了起来,抢着对淑兰说:“吴姐,不出十天,顶多半月,管叫你们人仰马翻,乖乖地把红旗送了来。

“哎哟!口气好大呀!来试试吧!”淑兰一边说,一边笑着站起来,她外表还是那么娴静,可是眼睛里却露出坚定和刚强的神色。

腊月一看不对,忙站起来嚷道:“不许谈不许谈,怎么又谈起这些事情!你们这些丫头,得叫吴姐歇歇呀!”淑兰笑笑,她知道腊月已经看出她想走了,就索性不声不响拿起了干粮袋。

淑兰拿干粮袋时,眼光又看到那墙上的半张红纸,就笑着指指说:“张姐,我建议你还是把它扯下来吧!咱们是好朋友,我的心,你知道,我绝对不给你拿!

话到这里,腊月再也按耐不住了。她横扫了自己队员一眼,把手一摊,也自负地说:“吴姐,你别把这伙人忘了,问她们愿意不!”说着,也呵呵大笑起来,淑兰也笑了,全屋的人都笑了。

在笑声中,吴淑兰背上行李,答道:“张姐,你们要怎么由你们想,我还要回去问问我那些女将哩。”吴淑兰的心被竞赛的热情燃烧着,早已飞回她的队员中去了。

无论张腊月和她的队员们怎样苦苦劝留,说什么也留不住淑兰。淑兰要走是情理中事,她要争取这个风雨的夜晚,白白耽误了时间是不可弥补的。腊月懂得这点,要不,她们就不会结成这样要好的朋友了。

临了,腊月只得说:“好吧,天已黑下来了,路上又泥得不好走!秀英跟我去送吴姐一程!”吴淑兰推也推不掉。腊月的婆婆拿来了伞,还有一盏小马灯,准备她们路上用。

淑兰向大伙告了别就和腊月、秀英走上去南二社的大路。村外,宽广的旷野稍稍明亮些,但周围的村庄,都已隐没在风雨苍茫的暮色里。

三个新结识的伙伴,撑着雨伞,互相扶持着,在泥泞的道路上前行,一边继续着刚才的争论。

吴淑兰忽然“哎呀”一声,她想起了到腊月这儿来,还有一个目的,就说:“张姐,到你的棉花田里去看一看吧!来一趟可不容易呀!虽然,这得绕一大段路,吴淑兰却执意要去。

“那行,”腊月干脆地说,“朝西拐吧。秀英,你领路。”于是,三个人离开大路,一溜行,踏上窄窄的田埂,向张腊月的棉花试验田走去。

到了那里,淑兰就被一大片长得异常茁壮的棉花吸引住了,腊月看着她的神色,意味深长地笑了。淑兰领会她的意思,毫不示弱,也扬声大笑起来,她们铜铃似的笑声,飘向田野,压倒了充满天地间的风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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