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一一二六年十一月底,北宋首都汴梁(今河南开封)被金兵攻破。金兵进城后,大肆掳掠,抢走奇珍异宝、文物典籍,还把皇室人员、宗戚也一起裹虏而去。
第二年三月中旬的一个傍晚,金人大摆庆功筵席,鼓乐笙歌齐鸣,热闹非凡。金帅兀术的父亲盖天大王,望着盘坐在面前的乐队,不时地与旁边的人大声说笑。
徽、钦二帝也被编在乐队里敲打乐器。他们面前各挂着一块“名牌”,徽宗的上面写着“昏德公赵佶”,钦宗的上面写着“重昏侯赵桓”。徽宗身旁站着他娇弱妻子韦贤妃。
盖天大王为了进一步侮辱北宋,突然手指韦贤妃,要她出列为他唱歌。韦贤妃迫于淫威,只得站了出来。唱着低沉而凄惨的歌声,哀叹她亡国被俘的悲痛。
盖天大王不等韦贤妃唱完,一把把她拉进怀里,接着命令赵佶和赵桓改换胡服。赵佶和赵桓不敢拒绝,正在犹豫,从乐队后面忽然跳出一人,他夺过那胡服,朝地上一摔。
这个人叫李若水,是宋朝的一个官员。盖天大王立即喝令棒打。李若水仍然骂声不止。盖天大王下令割了他的舌头。可是他还是蹦着,指斥盖天大王。最后终于惨遭杀害。
汴梁失陷、二帝被俘和李若水壮烈牺牲的消息,很快传遍全国各地。徽宗与韦贤妃所生的九太子康王赵构,当时正避难在相磁一个偏僻的乡村里。得知这个消息后,悲愤万分。
这天,他正因思念父母,眼泪汪汪,门外突然有人求见。他先不敢应声,外面一再恳求,才掀开落地布帘走了出去。原来那人是相州县官汪伯彦派来的专使。
康王是上年往金邦途中,被朝廷的大官宗泽劝阻,留在相磁乡间的,一般人都不知他这下落。现在突然有人来访,十分惊慌。他连忙问那专使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专使叩拜道:“国难深重,我们的汪大人对您最为惦记。他派我细查密访多日,才得知您在这里。事关天机,请允许我到室内详细报告。”于是康王把他领进屋内。
进了内室,专使说,汪伯彦听到金邦已扶持一个叫张邦昌的家伙称帝,改国号大楚,因此,希望康王能及早出去继承皇位,收拾河山。并告诉了康王去相州的路线。
康王只得走了。可是,由于他神慌意乱,出村不久就走错了路,误入一个山谷。这时,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吼叫声,显然是追兵赶过来了。康王急得落荒而逃。
康王被一队金兵追赶着,心急慌忙,绊到一块石头上,一下栽落到山后里。
带领金兵追赶的小校叫周诚,原是大宋一个地方官的儿子,被金邦俘去,现虽在金邦作官。但他希望宋土能早日光复。当下,他一个人追到康王,便滚鞍下马,去扶康王。
周诚问:“你是康王么?”康王连声说“是”。周诚忙把自己的身世告诉了康王,要他骑上自己的坐骑赶快逃走,以便收复宋土,重振祖国。
康王被周诚扶上马,跑了很远还回头说:“周诚,我永生永世记住你!”周诚登上一座悬崖,目送康王。这时,背后金兵来抓周诚。周诚跳崖自尽。
康王逃到一个小山村,弃马便向一座茅屋走去。茅屋的院门虚掩着,一位妇女坐在院中补衣裳。她听到院门响,头也不抬地问道:“可曾打听到康王消息?
康王吓了一跳,但随即扑到那妇女跟前,哀求道:“妈妈救我!”那妇女吃了一惊:“你是什么人?”康王只得撒谎说,他是个商人,刚才遇到金兵,被追赶到这里。
那妇人不相信,正要问时,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走了进来,对妇人说:“妈妈,孩儿没找到康王!”这时,康王不再隐瞒,说:“我就是康王,妈妈快救我!
这个青年刚说了句“金兵已经到了”,外面就响起了马蹄声。他正要去关院门,母亲却要他快把门开大。他开了门,回过脸时,母亲已把刚才补的那件衣服给康王穿上了。
母亲把康王拉到一张鱼网前,让他佯装织网,然后把儿子拉进屋,藏在一个柴堆里,出来刚拿起针线,两个金将已冲进了院子,喝问道:“康王赵构来过这里吗?”
那位妇女装作漫不经心地关照康王把网眼结密一点,然后答道:“康王?那个白白、瘦瘦的宋朝官人?—来过,来过。你们找他?我知道。”康王不知底细,脸都吓白了。
金将忙问:“他在哪儿?”那妇女走到门口,指着东边的山口说:“他在这儿喝了杯茶,就朝那边去了。”金将问走多久了,她说不过半个时辰。老年金将说声“追”,就要向外走。
康王刚松一口气,那中年金将又开了口:“慢,先把这里搜一搜。”说着,把大刀往康王脖子上一架:“快把康王交出来,不然就杀死你!”康王吓得一下瘫倒在地上。
那妇女怕露出马脚,连忙接过话头笑道:“将爷,我可就这一个命根子。他有点傻气。刚才康王爷来,他都没说出半句话儿。要搜屋里去,我带路。”说着,把金将带进屋里去。
金将进屋后,这里戳一刀,那里捣一刀,在那小伙子躲藏的柴堆前,也往里扎了几下。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嘈杂的人声,那老年金将随即喊道:“太行山八字军来喽!快走吧!
金将这才从屋里出来,骑上马,挥兵往东边的山口飞驰而去。那妇女看着他们走远了,才松了口气。
这时,躲在柴堆里的小伙子按着胳膊出来了。母亲见他被金将扎伤了,一面帮他包扎,一面庆幸地说:“儿啊,你虽受了点伤,康王爷却给保住了,值得,值得!
康王被这母子俩的行动深深感动了,他要那妇女告诉他家门姓氏,以便来日报答。那妇女施礼道:“我家姓李,丈夫叫李若水,这孩子叫李马。
康王不禁一怔:“原来你是李若水的夫人!你们怎么到这里来居住的?”李母叹了口气,便把丈夫在金邦不堪羞辱惨遭杀害的事说了,“我母子无依无靠,才流浪到此。
康王很感激这母子俩,便说:“你们如此忠于大宋,又救了我的命,我愿拜妈妈为义母,与李马结为义兄弟。”说着,便给李母拜了三拜,又挽李马撮土为香,对天盟起誓来。
李母很高兴。等康王和李马宣誓完毕,她一把握.住康王的手说:“恳盼王爷回去后,能以国事为重,恢复大宋江山!”康王连连称是。
恰在这时,太行山义军的杨进带着几个弟兄来了。他与李马也是义兄弟。李马忙把他介绍给康王,指着他脸上说:“他们是“八字军”。”康王一看,脸上个个都刺着:“赤心报国,誓杀金兵”八个字。
杨进满怀希望地对康王说:“你快回东京去吧,扯起旗,擂起鼓,领着我们跟金兵大干一场吧!”可是,康王认为他们是盗贼,不答理他。
杨进来了气,把拳头一挥:“你爹、你娘、你哥他们正在金邦吃大苦,受大辱,难道你不知道?”康王回答知道,杨进又说:“既知道,就该知耻、发奋!”康王这才振作起来。
这时,李母催促康王上路,并说,官道恐怕会遇到金兵,走小路较稳妥,只是泥泞难走。她见康王为难,便说:“若决定走小道,可让我儿驮你走。”康王听了,笑颜顿开。
但是李马却低头不语。母亲很奇怪,问他为什么。他“我、我”地支吾着,母亲以为他怕苦,短叹一声道:“儿啊,妈妈知道水路难走,可是·····“李马仍然犹豫不决。
母亲生气了:““我”,“我”!你是谁?你别忘了你是李若水的儿子!是妈妈养育大的七尺男子汉!我和你爸爸决不愿看到你贪生怕死!”儿子抱住妈妈.哭了:“妈妈,我,想的是你呀!
母亲马上怒视着儿子:“你要真是妈的好儿子,就别想妈,一心去想大宋!”但她到底还是流泪了。为了断除儿子的后顾之忧,她说要跟杨进上太行山,进屋里取衣去了。
可是过了许久,却不见她出来。于是大家跟着李马,一同走进屋里探看。啊,原来李母已悬梁自尽了!
三个人一齐拥上去,解下梁上丝带,跪在李母遗体面前。李马和杨进嚎淘大哭;康王也很悲恸,他轻轻合上李母半睁的眼睛,说:“妈妈,我永生永世不会忘了你!
李马埋葬了妈妈,便和康王一起上路了。他们走到结着一层薄冰的泥沙河边。康王不敢走,李马便驮着他过河,还用母亲自尽的那根丝带,把康王牢牢地缚在自己的身上。
李马忍受着针刺刀割般的寒冷,在河滩上一步一陷地走着。突然,后面的堤岸上传来杂乱的人声。康王怕得要死,催促道:“是金兵追来了!兄弟,快,快!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李马驮着康王,艰难地跋涉着。康王怕金兵追上,不断地催李马快走。李马累得汗如雨下,还宽慰他道:“别担心,熟路儿,连夜赶!
入夜了。远处仍隐隐传来金兵的嘶叫声:“捉康王!捉李马!······“李马驮着康王,咬着牙,一步又一步前进着。康王还在急切地喊着:“快!快··
拂晓时,李马终于把康王驮上了岸。岸边立着块石碑,上刻“相州河头镇”五个大字。离碑不远,有座崔府君廟。廟里神龛上供奉着一个造像,像左立着一匹泥塑的骏马。
李马十分疲惫,象害了一场大病,他踉踉跄跄地走进崔府君廟,解开丝带,放下康王,就再也不能支持,往地上一倒,口吐鲜血,晕厥过去。
这时金兵的喊声越来越近。康王吓得浑身筛糠,摇了摇李马,李马不动,他便用那丝带往神龛栏杆上一套,连拽带爬躲进了神龛。
忽然,一个农夫挑着担水路过庙前,见李马满嘴满身是血,躺在地上,以为是给人打的;忽见神龛前的黄幔索索抖动,便走过去将黄幔掀开;一气之下,把康王揪了出来。
“你打了人还想躲吗?”农夫抡起扁担就朝康王打去。康王吓得拚命喊饶命。他这一喊,把李马给惊醒了。李马见这情状,急忙阻止农夫:“不能打!他,他是··
“捉康王!捉李马!”河岸那边金兵的喊声更加清楚了。李马告诉农夫:“他是康王,我叫李马。我不行了,你千万保护好康王,以后他好带领大家打金兵。”说着又昏了过去。
这农夫赶忙把惊惶失措的康王拉起来。这功夫金兵已快临近,农夫想了一下,自语道:“李马—泥马?对,就这么办!“紧跟着,他把挑来的那担水,全部泼到那匹泥马身上。
他把康王和李马分别藏进廟里,甩掉扁担、水桶,便站到庙前空地上,大喊起来:“神马显灵喽!大家来看啊!”镇上人闻声都赶了来。与此同时,那两个金将也带着兵追到了。
这农夫认真地对大家说:“这泥马不见两位皇帝,今早忽然回来,浑身是汗!”众人正在惊奇,那两个金将也赶到了。他们走到泥马跟前,问道:“都围在这里干什么?
那农夫很镇定地回答道:“将爷,这泥马浑身冒汗,象跑了老远的路才回来的,真是神马显灵啦!”说着对泥马跪了下去,老百姓也跟着一起跪着向泥马磕头。
那中年金将还将信将疑,那个老年金将却也跟着向泥马行了个礼,嘴里说:“原来不是李马,是泥马驮康王!神助康王也!”说完,招呼中年金将率兵走了。
等金兵和百姓都走后,那农夫才把康王搀出来。康王要他把姓名告诉他,以便日后答谢。农夫说,他叫张牛;一时急中生智,做了这件事,不值得感谢。只望他快回东京,打败金兵!
康王问:“李马兄弟呢?”张牛说:“他伤太重,怕是活不成了。”康王很感伤,委托张牛在李马死后代他把李马安葬 说着看了看栏杆上的丝带,眼里涌出两汪泪水。
康王正要上路,忽然又转身嘱咐张牛:“泥马渡康王之事,连金兵都相信,今后不可再提李马之事。”张牛弄不明白,康王说这是为了收复国土。张牛答应照办,康王却一再摇头,不相信他。
张牛把脚一跺:“那我跟你走,让你管着我!”康王冷冷地说:“避乱之时,人多不便。”张牛没法了:“好吧,为了让王爷一心领兵打金兵,我只有以死立信了!”说罢纵身跳进庙侧大井。
过了一会,汪伯彦率众来到。老远就滚鞍下马:“小臣祝您康王千岁、千千岁!”康王立时摆起威风:“请起。你第一个来迎接我,又早派专使去启导我,功劳不小,后当重用。”
汪伯彦又施了个礼:“小臣先听说李马渡康王,后又听说泥马渡康王,究竟是······”康王指着那泥马道:“它的汗还没干哩。”汪伯彦“喔”了一声,扑地向泥马跪了下去。
汪伯彦一行簇拥着康王刚走,李马苏醒过来了他目送着康王的背影,心里高兴地想:“好了好了,康王哥哥回去了,大宋有希望了,百姓有盼头了,我妈在黄泉之下也瞑目了。”
康王回到应天府(今河南商邱)后,于阴历五月初一,在一个广场上举行了继承皇位的登基仪式。在广场中央,新筑了一坛,坛上专门供着一匹五寸大小的泥马。
康王登坛拜过天地,回身对坛下文武官员和百姓宣告:我是承运天命当皇帝,望你们和我同心同德,把国事搞好。接着便走到泥马面前,躬身默祷了一番。坛下众人也随着向泥马叩头。
汪伯彦为了奉承康王,暗地里已烧制出上百匹小泥马。等康王行礼完毕,便把小泥马发给众人,康王十分得意,早把李马忘得一干二净。
再说李马。他在河头镇经人救治,身体很快复原,不久就到了太行山。杨进见到他,关切地问:“你的伤全好了么?”李马紧了紧束腰的丝带,亮了个武打的身段,说:“全好了!
他们来到校场,打算练武。杨进拿起双刀,说:“听说康王把泥马显灵当作真事在宣传,把你也忘了。”李马不介意地说:“随他讲去,只要他不忘杀金兵就行!
杨进接着说:“我们缺少兵器,去向朝廷要一点,好吗?”说着便把左手的刀唰地抛向半空,等它落下,右手举起刀向它猛劈过去,只听“当啷”一声,两把刀全断了。
李马却有些犹疑,说:“先请工匠自己制些吧。打仗当然要有武器,可更重要的是要有勇气,志气。”正说着,忽然寨外有人喊:“金兀术大军打河阳啦!”杨进立刻传令义军整队。
金兀术领兵打河阳的消息传到康王那里,他慌得如坐针毡,急忙来到殿上,召集群臣议事。
等众臣来到后,他命令道:“火速调集各地官军和义军,迎战退敌!”汪伯彦马上反对,他污蔑义军是盗匪,说靠他们即使打胜了,天下也未必再是赵姓的了。
康王便想起用被贬的李纲或岳飞,都被汪伯彦一一反对掉,还说:“国无二君,若打败金兵,接回二帝,你的皇帝还做不做?”康王一听,不作声了。
汪伯彦见时机已成熟,便提出与金人议和的主张。并说:猫捕鼠,虎扑羊,都是先退后进;我们应该屈志避锐,退居东南,再作计较。他的话虽有人反对,但康王立刻赞成。
就这样,康王到了扬州。这天,他由汪伯彦陪同,在一所小林苑里散步。风景的幽雅已使他驰魂,宣扬“安即是福,和即是乐”的歌声,更教他荡魄。
走到一座假山旁,他停步问道:“这里风光真好,但不知民情如何?”汪伯彦忙说:“民情纯朴。我在兴建宫室的同时,已仿唐三彩制出神马数千发下,以示虔敬。”康王十分高兴。
当转至一荷池边时,康王忽然说:“可惜这里还缺个鸡犬之声,否则便尽善尽美了。”他这话刚说完,附近篱笆后面陡然响起一阵狗叫声。他不禁吃了一惊。
待走过去一看,原来是汪伯彦趴在草丛里学狗叫。汪伯彦叉着腿,厥着屁股,昂着脖子,张着嘴:“王王,王王······”康王看着,不免发愣。
汪伯彦站起身,说:“我最恨人奉迎拍马,此举当另作别论。前日您南归时有“泥马'渡沙河;今天您做了皇帝,又有“臣犬'叫于田园,这岂不是千秋佳话吗?”康王大笑。
君臣二人正笑得痛快,一个侍卫突然气喘喘跑来说:“有人不报而进,已闯上朝堂。”两人几乎是同时惊问道:“谁?”
这闯朝堂的一伙壮汉,是太行山的八字军。走在头里的是杨进,他边走边喊道:“康王在这里吗?”康王进了殿,一眼就认出了杨进,却装腔作势地问:“你们是什么人?”
杨进回答后,汪伯彦说他不等传呼就闯进来,犯了欺君大罪。杨进毫不在乎:“哪来这许多臭规矩!我是康王爷的义兄弟,他说过可以不报而进。”康王举手遮面:“你们来干什么?
杨进说,他来一是想劝康王别再贪游玩图快活,二是想要兵器打金兵。汪伯彦说,打仗是皇上的事。杨进气愤地反驳。康王只好两手一摊:“军库里确实没有兵器呀!
杨进气愤地问:“你只知朝欢暮乐,你还记得救过你的周诚、为你自尽的李妈妈、为你投井的张牛、为你累得口吐鲜血的李马吗?”康王故作悲戚地说:“可怜李马兄弟血尽身亡了。”
“不!”杨进说,“他没死,跟我一道来了!”康王顿时脸色苍白:“你,你说什么?”杨进说:“他寻船装运兵器,一会就来见你。”康王抖着嘴唇:“哎呀,他···
说李马,李马到。他见到康王,先是一拜:“小弟李马给皇哥请安。”康王一眼瞧见他腰上系的丝带,如针刺背,忙用绢巾悄悄将桌上那泥马盖上,连声说:“免礼免礼!
接着他吩咐左右:“快领杨义士和八字军众好汉到外面暂住,好好款待!”跟着便走到李马面前,挽起李马的手臂,向殿门一指:“走,我们后苑叙旧。
康王把李马领进林苑,登上一栋幽静的小楼。待坐定,李马便开始叙述他与康王分别后的情况。可是康王对此毫无兴趣,只是叫内侍送茶送饭,不断把李马的话打断。
“听说皇哥做皇帝了,我们非常高兴······"李马讲到这里,话又被打断了,康王伸手解下他系的丝带,说他衣裳太破,叫内侍领他去内室换一套。李马没办法,只得跟着内侍走了。
这会儿只剩下康王一个人在小楼里。他想到自己宣扬的“泥马驮康王”的鬼话将被李马戳穿,急得坐立不安,时而叩额头,时而搓手心,苦苦思索着对付的手段。
他终于想出了一个对付李马的好办法,一个象蛇蝎一样毒辣的办法。于是他自得地微笑了:“好,好!就这么办!对我好,对他李马也好!
不一会,李马穿着团花白蟒袍,戴着彩绒紫金冠来与康王重新见面了。康工装得十分亲切地迎过去,拉住他的手说:“哎呀,兄弟这么换了衣冠,可真有个亲王模样了!”
李马却很不自在:“我这次来,可不是为的吃喝穿戴,是要兵器打金兵哇!”康王仍是笑呵呵地:“再说再说!难得团聚,为兄还是该为兄弟洗尘。”说着把李马拉到席前。
李马此刻确实不想吃喝,惦着要兵器,打金兵,收国土。可是康王倒好一杯酒,捧到了他的面前:“来日方长,现在还是请喝酒,请开怀畅饮。”李马只得一饮而尽。
他这一饮,铸成了大恨!等他放下酒杯,想说什么,忽然发觉自己哑了,喉阻舌梗,语不成声。“呃呃呃呃·”他离开座位,急得直蹦直跳。
康王这时反倒非常平静,他拍着李马的肩膀,把他又按坐下,说:“兄弟不必着急,这是我用的哑药,这样对你我都有好处,你可以在宫里跟我同享富贵,省去好多是非。”
李马愤怒地要去抓康王,正在这时,一个妖艳的侍妃带着一班宫女跑了进来:“唷,哑王爷,做了亲王,哑怕什么!跟我上宫里玩儿去!”说着,抓着李马就往外拖。
李马挣扎着不肯去,不断地回头、挥拳、顿足,嚷骂着可是宫女人多,死拉活扯地,到底还是把他拉走了。o
李马给拖走后,康王把掷在桌上的那根丝带交给内侍说:“把它寸寸绞断!烧成灰!”内侍走后,他长长松了口气,捧起桌上的小泥马,把刚盖上去的那块绢巾揭下,扔掉了。
恰在这时,汪伯彦进来说:“太行山匪徒在民间收集大量兵器,又到河下借来许多船只,怕要出乱子。”康王缄默了会,说:“你全权安排,明天一早离扬州去江宁(南京)!
第二天一早,天上密布着乌云。百姓和义军们正在河边忙着搬运兵器上船。这些兵器都是百姓捐送的,有刀有枪,也有叉、耙之类的工具、农具。
大家正干得起劲,一队官军突然走来,他们不准搬运兵器,还要抢船。杨进抓住一校尉,问道:“你们抢船干什么?”校尉道:“万岁爷去江宁,要用!
“谁叫你们这么干的?”“汪大人!”“呸!”杨进刀尖一动,割下了那校尉的鼻头,“你告诉汪伯彦那条老狗,叫他少干些坏事,免得脑袋搬家!
猛然,一阵狂风掠过,天上乌云翻卷,地上叶落砂飞。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几十辆车子直向河下奔驰而来:后面,黑压压地跟着无数老百姓。
老百姓手里捧着小泥马,边跑边呼喊着:“万岁爷不能走啊!金兵来了,我们打,我们保驾!”“谁出这没心肝的主意呀?杀千刀的!”
忽然,百姓们拖住一辆车子,跟在车后的卫士想赶开他们,可是越赶人越多。康王就坐在这一辆车子里。他见人越围越多,车子已无法行驶,十分恼怒。
汪伯彦骑马赶到这里,呵斥众人:“你们干什么?造反了吗?”百姓们用土团、石块砸他,骂他是大奸臣、卖国贼。他吼着、骂着,抽出宝剑向抓在车辕上的手砍去
随着一阵阵惨叫声、怒骂声,血,一注一注喷洒在车身上,手指,一只一只,掉到地上,辗于车轮下;许多小泥马,也一个一个跟着摔下地,跌得残缺不全。
汪伯彦边砍边乍呼:“放手!放手!”可是谁也不放手,左手指断了,换右手抓。一个瞎老头摸上来哀求着:“万岁爷呀,你们不能走呵!
康王见车子走不掉,便欺骗老百姓道:“大家别枉自惊扰,我这是送妃嫔暂去江南。我永远和大家在一起!”百姓们于是放了其他几辆车子,但仍死死抓住康王坐的这辆车子。
汪伯彦大吼道:“你们要劫驾吗!”正巧这时杨进来了,他盯着汪伯彦说:“劫驾的不是我们!是你这老狗!说完飞起一脚,踢掉汪伯彦的宝剑,举刀直劈汪伯彦头顶。
汪伯彦惊叫一声,缩身一蹿,想躲进另一辆车子里去;岂料那辆车内正好冲出一人,和他迎面相撞。汪伯彦被撞得仰天跌倒在地,又就势一滚,进了康王坐的车肚,侥幸免了一死。
那个从车里要往外冲的人正是李马。他被撞回车里,妖艳的侍妃赶忙拖住他:“哑王爷,听皇哥的话不会错,跟我在一起,多舒服呀!“李马一挣,把那女人的手甩开了。
他一个纵步跳下车,跑到杨进面前,“呃呃”一阵叫。杨进发现他成了哑巴,大为骇异,一把将他抱住:“你,怎么成了哑巴?”李马只能做着手势,揭露康王。
康王见了,对他喊道:“李马兄弟,你是亲王了,不能再跟乱徒一道啦!”李马“呸”地啐了他一口。回过身,迅速脱下白蟒袍,取下紫金冠,朝康王掼去。
康王气急败坏地说:“你给我回来!”李马只当没有听见,照旧站在杨进身边。康王牙一咬,恨声道:“别怨我惩罚你,只怪你背叛我!”说罢,轻声命令武士:“向他射箭!
武士们不忍心伤害李马,谁也不动。康王催促,武士们还是不动。康王凶相毕露了:“你们胆敢违抗圣旨吗!?”武士们才张弓搭箭,弦响间,李马背后乱箭攒集。
李马看了看胸前穿露出来的箭簇,满怀仇恨、轻蔑地回头看了康王一眼,从一个义军手里拿过一支长矛,飞缨北指,大吼一声“杀”,便朝着金兵所在的北方,奋力奔跑。
然而他仅跑几步,就仆地死去。这时,惊雷乍起,杨进才如梦初醒,一下伏到李马身上:“李马兄弟!李马兄弟!······”但是李马再也不能答应他了。
杨进哭了一会,站起逼视着康王说:“我明白了!为了蒙骗人,你毒哑李马杀死李马,为了想当皇帝,你丢掉半壁江山,丢掉爹妈、兄长!你恩将仇报··
骂到这里,他旋身看了一下四周的百姓和义军,大声说道:“他赵构只能毒哑、杀死一个李马,可他毒不尽,杀不完天下人!”说完弯弓搭箭,向康王“嗖”地射去一箭。
康王躲得极快,脖子一缩,身子一蜷,进了车蓬。结果那支箭没射到康王,把放在车子左侧衡木上的那只小泥马的脖子射断了,马头飞出去好远。
“啊呀不好!”汪伯彦慌忙从车肚里爬出来,去把那泥马头拾起,爬进车蓬。此时整个河下,一片骚动,怒吼之声四起。趁这机会,康王的车辗着血迹、断指,夺路疾驰而去。
杨进恨恨地“嘿”了一声,托起李马的尸体,登上高处,朗声说道:“大敌当前,那帮狗东西要溜让他溜吧!爱大宋的,愿打金兵的,跟李马兄弟来,跟我来!
人群象浪潮似地涌向杨进。官员、军士、侍卫也纷纷将小泥马砸碎,走进杨进的抗金队伍里去。
大运河上,几艘大船扬帆北上,李马的遗体安放在杨进所立的第一艘船头上,身上盖着八字军的战旗。几艘船上,人们齐声呼喊着:“赤心报国,誓杀金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