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3月中,国民党反动派西北战区司令长官胡宗南奉蒋介石之命,调集三十万军队,围剿我陕甘宁解放区。敌人的主力沿咸榆公路由南向北,直扑我党中央所在地—延安。
人民解放军某纵队,从吕梁山区出发,西渡黄河,奉命保卫延安。一过黄河,满眼便是一片战争景象,指战员们恨不得一步跨到保卫延安的前线。
突然,防空号响了,三架敌机顺着川道向人群中俯冲扫射。解放军某连连长周大勇抱起一个中弹的孩子,两眼冒火,看着远去的敌机,愤愤地说:“这批强盗!”
成千上万的老人、妇女、娃娃,带着苦难和失去亲人的痛苦,向东走去。一位老太太语重心长地问周大勇:“孩儿,你们能让白军占领咱们延安呀?可不能吧!
周大勇想安慰老太太,可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身边的一个战士抢着说:“老妈妈,你尽管放心,说什么我们也不能让敌人占领延安!”老太太激动得扑簌簌地落下眼泪。
3月19日下午,纵队到达甘谷驿与延安之间的山沟里集结待命。断黑时,团部通信员送来了惊人的消息:“敌人进了延安······”
战士们都在焦急地议论着,但谁也不相信。他们都说:“我们是来保卫延安的,八字还没一撇,延安就能放弃?”
全连集合,周大勇面对战士们,老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军退出延安······”战士们一下子站起来。开始有人低声哭泣,后来全场人都痛哭起来。
营教导员张培抖着声音说:“同志们,坐下!我们主动退出延安,是为了诱敌深入,集中兵力在运动中各个歼灭它。退出延安是为了保卫延安。”
战士马长胜站起来喊道: “报告!道理我明白,可是仗还没打,就…………这口气咽不下去…………”战士们齐声喊着要去和敌人拼。
团参谋长卫毅对大家说:“硬拼不行啊。敌人有几十万,而我们只有两万几千;敌人是美械装备,我们呢,大家都清楚······毛主席说,将来延安一定会成为敌人的一个沉重包袱。”
卫毅向大家挥一挥手说: “同志们,请放心!今天黄昏时分,党中央和毛主席已安全撤出延安。大家要沉住气,仗有得打的!”一听到有仗打,大家这才透了口气。
第二天下午,我军主力隐蔽在青化砭的深沟里。一团团长赵劲率领干部们在山头上看地形。大家看看这两座山夹着小河和公路的沟,都认为这真是一个伏击的好地方。
旅长陈兴允来了。他说:“敌人已经来了。敌人占领延安后,误把安塞川我军诱击的小股部队当作主力,派出五万多人进攻安塞川。同时派出三十一旅向青化砭地区搜索前进。现在这个旅离我们只有二三十里了。”
陈旅长问身边一个干部:“你们团的任务搞清了吗?”那个干部说:“敌人进了伏击圈,前面打响,我们就不顾一切地斩断敌人的后路,捆住'口袋'口。”陈旅长满意地点点头。
陈旅长仔细检查布阵的各个环节,最后来到一连阵地。他见战士们情绪很高,便对排长李江国说:“光劲头足不行,还要把脑筋这部机器开动起来。”
陈旅长又转身对周大勇说:“周大勇同志,告诉你们连的同志们,这一仗只能打好,不准打坏!”“是!”周大勇响亮地回答。
第二天拂晓,部队就进入阵地。可是直等到后半晌还不见敌人踪影。这把战士们急得直跺脚。
只有王老虎一声不吭,瞅着自己嘴边的烟锅出神。解放战士宁金山问他:“一班长,延安离这儿才几十里,敌人就不知道咱们在这儿?”王老虎说:“你莫要慌,敌人是瞎子聋子,准来。”
果然,东川里出现了敌人的搜索队。一群敌人押着一个老汉,顺着树林、河槽向一连阵地走过来。
有个战士认出这老汉就是曾经给侦察排当过向导的李振德,不禁失声说:“呀!是李大爷。”周大勇严肃地低声命令道:“不准说话!”
敌人已经走到我军伏击的这座山的山根下了。周大勇急得头上直冒热气,战士们一个个都大气不敢出一口。突然,李振德老汉领着敌人,向南一拐,朝南山坡爬去。
老汉和敌人的身影一会让山头遮住,一会儿又出现在更高的山头上。突然老汉向前纵了几步,跳下了绝崖深沟。
几十个匪徒一下愣住了,直到他们醒悟过来,才乱打了一阵枪,朝崖下扔了几颗手榴弹。
过不多久,敌三十一旅得到搜索队“前方无敌踪”的报告,大队敌军便顺着公路,大摇大摆地从南朝北涌进了沟。
前边终于响起了机枪声。憋在战士们心中的那股怒火,一下子爆发了。他们像猛虎下山一般,向沟中冲去。
赵劲团的任务是堵住敌人屁股,所以战士们直向敌人进来的沟口飞跑。跑得最快的是一连。
二十多里的川道里,敌人像潮水一样,流到东边山根下,碰到迎头爆发的火力;流到西边山根下,又是劈头盖脑地浇下来的手榴弹。
战场上响起一片“缴枪不杀”的喊声。刚才还神气活现的敌三十一旅旅长,现在已经成了俘虏。他头上冒着冷汗,不相信似地咕哝道:“就这样完了?连展开兵力的时间也没有······”
战斗结束了,战士们拼命把子弹往身上背,有个战士捡起崭新的美国造冲锋枪,风趣地说:“你从美国到这里也很辛苦,跟我去为人民服务吧!”
陈旅长大步走来,他对战士们说:“两个钟头消灭四千,一个也没漏掉。”有个战士俏皮地说:“首长,我打得还不解恨就完了?”陈旅长说:“小鬼,别急!接下去有你打的。”他命令部队马上转移。
没多久,敌人增援部队赶到了。山沟里躺着一片敌人的尸体和丢下的美国式大帽子,人民解放军却像一股风一样,吹得无影无踪。
我军迅速转移到一条山沟集结待命。那天,赵团长把周大勇和指导员王成德叫到团部说: “上级要我们派一支部队,打一次有趣而重要的败仗。想派周大勇同志去执行,不知你…………”
“打败仗?”周大勇疑惑不解地问,“为什么要打败仗?”团长铺开地图说:“这是彭总按敌人胃口下的菜。用一小支部队设法把这蟠龙镇的敌人主力引到四百里以外的绥德、米脂一带。”
周大勇又高兴又有顾虑:“敌人愿上圈套吗?”赵劲说:“你们要给敌人造成一种错觉:我们撑不住了,要过黄河。只要你们伪装得像,敌人准会跟踪追击。
赵劲说:“彭总要我们纵队每个团抽出一两个连,临时组成一个团,这个团由三团王团长带队。我们团从二营再抽出两个连,由你指挥。”王成德对周大勇说:“你放心去,这次攻击蟠龙镇,我们不会给一连抹黑的。”
周大勇他们配合兄弟部队,背着敌人主力十多万人,一直向北走了三天,才摆脱了敌人。他们这才来到一个小山沟里宿营。
周大勇听见战士们在窑洞里议论:“看我们打的是什么仗呀!今天,我们跟敌人打得正上劲,周连长突然命令撤退。没见过这样沉不住气的连长。”“我们比你还恼火!连长让我们扔掉背包和臂章呢!”
有个战士说:“亏你们还是老战士,连这样的事都识不透。周连长在装神弄鬼哩!”周大勇不觉一惊!心想:要是敌人也看破我们的用意,那就糟了!
六连指导员卫刚和一个大高个兴冲冲地来了。周大勇一看,那大高个正是区游击队长李玉山,他是李振德老汉的儿子,在青化砭战斗中认识周大勇的。那时他担任区长。
卫刚告诉周大勇,他们跟游击队一道,消灭了一个扮成老百姓给八路军送粮草的敌人便衣侦察队,还缴获了不少粮食。这说明敌人在尽力摸我们的情况。
李玉山笑呵呵地问周大勇:“刚才搞到的几袋小米,算哪家的呢?算部队的,你得给我一些盒子枪子弹。”周大勇说:“老李,怎么分起你我来啦,反正煮肉烂在锅里嘛!
李玉山爽快地朝周大勇胸部“冬”地打了一拳,说:“跟你说笑哩!我们就是来给部队搞粮食的。”
周大勇他们备足粮草,继续北上。敌人乖乖地听从彭总指挥,他们真把我军小部队当作主力,紧追不舍。
敌人主力从蟠龙镇一带北上以后,我军主力在彭总指挥下,迅速向敌人囤积军用物资的蟠龙镇附近集结。一场大仗,即将在这里打响。
彭总冒雨一边观察着敌人主要阵地,一边问陈兴允:“拿下蟠龙镇,你有没有信心?”陈兴允说:“还要充分地了解情况。”
彭总知道他担心的是攻击时间,于是扳着指头计算着:攻击一开始,进到绥德城的敌人必然请示胡宗南,是否返回增援,胡宗南要考虑一些时间才回电;敌人返回来又要一定时间。这样,我们最少也有四天攻击时间。
彭总对敌人了如指掌的分析,使陈兴允的顾虑打消了,他肯定地说:“那就很有把握了。”彭总又问:“那你用什么战术手段,拿下蟠龙镇制高点积玉峁这个决定全局的重要阵地?”
陈兴允详细地汇报了地形侦察结果,火力阵地选择,突击部队的组织,冲锋道路的开辟······彭总认真听他说完,才说:“你说得对!土工作业与爆破,在这次攻坚战中,是会起重大作用的。”
彭总又语重心长地叮嘱陈兴允,战斗胜利是充分准备的结果;任何轻敌骄傲的人注定要失败,这在古今中外都是一样的。最后,他问陈兴允: “还有什么问题?”陈兴允说:“没有什么问题,回去再想想办法。”
凌晨5点钟,枪声渐渐地紧了。敌我双方都在紧张地活动着。那伸展在我军阵地上的几百根电话线上,猛然传出彭总那简短而严厉的命令:“战斗开始!
蟠龙镇的战斗打响后,使进到绥德城的敌一军军长董钊感到恐慌,他对二十九军军长刘戡说:“难以置信。”刘戡满不在乎地说:“共军主力已到达黄河边,在我们后面的只是共军三五七旅等部。”
小心谨慎的董钊立即电报请示胡宗南,但始终不见胡宗南复电。他们只得按兵不动,继续派飞机到黄河渡口一带侦察我军动向。
敌军几万人拥挤在这狭小的地带里,不进不退,粮食已经耗尽。董钊接连不断地接到各部断粮的电话,同时又接到胡宗南关于火速增援蟠龙镇的告急电报,他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董钊立刻召集了将校军官会议,会上,谁也拿不出什么锦囊妙计来。一个军官说:“如果不采取措施,我们自己就会全部饿死在这里。”
说话间,又接到榆林的来电,询问“国军”主力为什么不进军米脂县境跟他们会师。一个旅长说:“我们自身难保,还去理他?我们赶快撤回延安,撤走总比呆在这里好。”
会议尚未结束,又来了一份电报:“蟠龙镇落入共军之手,我忠勇将士全部为党国捐躯······”顿时,会场一片混乱。董钊无可奈何地说:“火速向延安撤退!”说完瘫倒在椅子里。
周大勇他们配合兄弟部队,把敌人背到绥德地区。他们来回跑了半个多月,总算完成了诱敌北上的任务,现在返回了。
他们经过夜行军之后,来到一个村子边,见一位老汉看着被敌人烧毁的房屋发呆。周大勇上前说:“老人家,请你给我们带带路,行吗?”老人转过身来,呀!原来他就是那天跳崖的李振德老汉。
李振德老人高兴地告诉大家:“那天跳崖后,我摔断了一条胳膊,后来游击队把我送到野战军医院治疗。现在走起路来虽然还有些颠跛,可是腰板挺硬朗。
周大勇要李振德老汉带他们去真武洞一带寻找主力部队。因为我军主力拿下蟠龙镇后,已经转移到安塞县真武洞一带休整了。
周大勇回到主力部队时,部队已经休整了七八天。他们见连长突然回来了,真是喜出望外,大家问长问短,说个没完。
连队补充新战士,召开欢迎会。王成德让新老战士互相自我介绍,认识一下。接着他指着许多红色小旗说:“同志们,我先来介绍我们的连队。咱们连队的光荣,全写在这些小旗子上面。”
王成德最后指着已褪成黄色的旗说:“旗上那一片黑的是血迹,是咱们连长的血。连长周大勇是全旅有名的战斗英雄,1946年8月,他打着这面旗帜攻碉堡时负了伤。”
排长李江国提议请连长介绍。周大勇在一片掌声中笑盈盈地站了起来,说:“新来的同志们,旧社会里,咱们都是在火坑里过日月的······”接着,他讲了自己的身世:
十年前,湖南省周大勇的家乡来了红军,他父亲、哥哥参加了共产党。红军长征以后,土豪劣绅到处捉拿共产党,他的家乡又成了人间地狱。
周大勇的父亲和哥哥躲进了大山。敌人把周大勇妈妈抓了去,要她交出丈夫和儿子。她任凭敌人酷刑威逼,始终不吐半个字,最后被敌人吊死在树上。
孤苦的周大勇被一个瞎眼老婆婆收养下来。这老婆婆的儿子被反革命烧死了,她整天哭,哭瞎了双眼。从此,这无依无靠的一老一少相依为命。
1936年2月的一天,周大勇的父亲偷偷溜回来,带着周大勇逃往外乡。这时周大勇才知道,哥哥在红军里作战牺牲了。
后来父亲带他参加了一支红军游击队。父亲当了一名炊事员。父亲常说:“红军就是我们的家啊!别人不革命能行,我们不革命就没法子活!”
不多久,在一次战斗中,部队被敌人包围了。突围时,周大勇的父亲壮烈牺牲了。
周大勇和部队失散了。苦难的日子又缠住了他。他白天挨门讨饭,黑夜蜷缩在屋檐下或小庙里打盹,成日价四处寻找自己的队伍。
3月初,周大勇发现了一支红军队伍。他拉着一个红军战士的衣角,央告道:“红军叔叔,我要饿死了,收下我吧!”战士同情地看看他,叫他去找团政委。
周大勇缠住团政委要求参加红军,并说了自己的经历和目前的处境。团政委终于同情地收下了他。这政委就是现在的旅长陈兴允。
有个老战士补充说,连长过去当县武工队队长时,打仗就十分勇敢,曾打得日军胆战心寒。周大勇的英雄事迹,使新战士从他身上看到了光明和希望。
第二天,周大勇接到进军陇东、打击马鸿逵匪徒,孤立胡宗南的命令。当天部队就出发了。他们从真武洞到陇东要走三四百里路,环境险恶,任务艰巨。部队淋着雨,不分日夜地钻森林,翻山越沟,向西挺进。
夜里,战士们一个个躺在篝火旁打呼噜。周大勇见一个战士的脚后跟裂开了口,流着血,便解开急救包替他包扎起来。那战士不解地问: “连长,我们在延安附近打胡宗南不一样吗,干吗要跑到老远的…………”
周大勇耐心地解释说:“敌人分成几股围歼我们,我们正好对它各个击破,叫它合围不成。最后胡宗南孤立了,就更好打了。我们要有战略观点,不能自己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周大勇上山去查哨,路上碰到了团政委李诚。周大勇说:“政委,我发现战士中有一种不愿到远处打运动战的情绪。”李诚说:“路走多了,这种思想上的弱点就暴露出来。这就需要我们抓紧做思想工作。”
第二天,部队进入陕西、甘肃交界的一条险峻高耸的山地。这里人烟稀少,气候恶劣。6月的太阳热似喷火,战士们身上的汗像瓢泼。大家多么需要喝水啊!可是这里靠近沙漠,即使找来一点水也是苦水。
部队又接到了提前出发的命令。因为三边分区的敌人正准备沿长城向西逃跑。
部队在一望无际的沙漠行进。正晌午,太阳在天空喷着火,沙漠被烧得滚烫,人像跳到蒸笼里一样难受。战士们渴得嘴唇都裂开了,很多人流着鼻血。
有人喊:“老孙又昏倒了!”周大勇飞快跑过去,只见老孙两眼发直,不一会,呼吸变得微弱了。周大勇嘟哝着:“有一口水就好了!”是啊,一口水一条命!
卫生队队长骑着马赶来了,他一跳下马就喊:“有办法,这针药有效。”可是针尖扎不进老孙的血管,他的血管、筋肉都僵硬了。生命已经离开了老孙。
通信员小成从老孙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那个小本子是老孙的习字本,每一页上都歪歪扭扭地写着:毛主席。周大勇接过本子说:“一定要把它寄给毛主席!
周大勇再一次望望老孙那忠厚的脸相。这是一个多么好的同志啊,同志们走路他走路,同志们睡觉他作饭。为了同志们吃饱饭,他三番五次勒紧裤带。什么也不埋怨,什么也不计较。
掩埋好老孙遗体,周大勇用毛笔在一块木板上写上一条简单的碑文,然后亲手把它插在老孙墓前。
团政委李诚骑马赶到,他默默地在老孙墓前站了一会,然后抬起头,高声喊道:“同志们,一个战士倒下了,千百个战士要勇敢前进!大山、沙漠挡不住我们,血汗、死亡吓不倒我们,前进,勇敢前进!”
李诚有力的声音,掠过战士们的心头,在无边无际的沙漠上空雷也似地滚动。这声音有力地鼓舞着战士们,加快了他们前进的步伐。
部队走出沙漠,狠狠地打击了马鸿逵匪徒,收复了三边分区之后,便折转向东去。
东去的川道渐渐宽了。忽然,有一股很大的力量,像电流一样通过每一个人的心。“毛主席”三个字像闪电一样传到后面几十里路上的部队行列里。一个个伸长脖子朝前遥望。
原来是毛主席和中央机关插到周大勇他们团的行列前面去了。顷刻间,欢呼声响成一片。为了保守秘密,他们只呼喊着“万岁······万岁!”
李诚和赵劲骑着马走在本团部队前边。赵劲说:“老李,看样子,咱们部队又有什么大的行动了。”李诚说:“是啊,听说贺龙将军也来了。”
果然,上级很快给赵劲团下达了投入榆林战役的命令。榆林被敌人称为陕甘宁边区后门上的“反共堡垒”。只要我军一围攻,胡宗南必定要调动主力增援,这样就分散敌人的主力,造成了我们消灭它的机会。
于是部队日夜兼程,向榆林挺进。两三天之后,一部分部队就进到榆林南二十里的重要据点三岔湾。这个村子四面是沙漠,敌人有一个团在此固守。
早晨,进攻三岔湾的战斗打响了。一条沙梁上有好几个大碉堡。周大勇率领他的战士,配合兄弟部队攻下四个碉堡。但当进攻到“五号大碉堡”时,被敌人火力挡住了。
掩护进攻的炮火猛烈发射的时候,突然狂风卷着黄沙迎面扑来,吹得人们睁不开眼。重机枪被沙子堵住,打不响了。
周大勇一骨碌滚到王成德跟前,说:“电话线打断了。我派通信员给营长报告让掩护火力前移,可到现在连回信也没有。”王成德指着左侧说:“看,二连那个碉堡还没拿下,敌人把我们跟营指挥所的联系截断了。”
周大勇非常精细地寻找着敌人的弱点,猛然说:“老王,派一个班到右边佯攻,正面进行爆破。这里交给你,我到右前方去。”王成德说了声:“我去。”便弯下腰,飞跑而去。
马长胜拿起一包炸药往上冲,李江国一把拦住他:“撒手!第一包炸药是我的!”周大勇威严地喊道:“不准争夺!李江国带第一组去!”
李江国跑到离碉堡四五米的地方,被敌人的手榴弹震昏过去了。马长胜立即带第二组又冲了上去。
第二组的同志都牺牲了,只有马长胜扑上了敌碉堡,拉响了雷管。可是碉堡没有全垮。马长胜躺在那里思谋着,要是能再弄一包炸药就好了。突然,他看见从浓烟烈火中喷出一个人来。
那人一阵旋风似的,把炸药包贴在碉堡上,拉响雷管,往后一滚,正压在马长胜身上。马长胜一把抱住他,一看是李江国。轰隆一声巨响,敌人的碉堡炸飞了。
周大勇举起驳壳枪,用力向前一挥,喊:“上呀!”敌人乱得像一窝蜂似的朝后逃跑了。我军四面猛攻,不到半小时,三岔湾守敌全部被歼。
8月6日拂晓,东起秃尾河边上的神木、府谷县,西到长城跟无定河相交处的波罗堡,我军全线向敌人发起了进攻,很快逼近榆林城下。
夜里,我军又发动了猛烈的攻击,枪炮声像狂风一样裹住了榆林城。周大勇率第一连,抬上云梯,攻打榆林城西门。
他们攻到离城西门百十来米的地方,营部通信员赶来对周大勇说:“营首长命令:你连撤回到进攻出发地。”
第一连撤回了进攻出发地。战士们不明白为什么要撤下来,一时心里怒火平不下来,纷纷向周大勇请战。周大勇用拳头在地上一捶,说:“命令撤退就撤退,你们挤到这里挨炮弹?”
营教导员张培赶来对周大勇说:“敌人的援兵整编三十六师已经进到离城西二三十里的地方了。团部命令主力撤退,我营为掩护,营撤退,你们连掩护。你们完成任务后,就到长城边去。有个骑兵通信员在那里等你们。”
部队迅速撤退了,不大一会儿工夫,我军主力便无影无踪。周大勇完成掩护任务后,拖着部队朝北走了三里多路,便到了指定地点长城边。
大树下没有通信员,猛然听见战马的嘶叫。周大勇带着战士循声跑过去,发现通信员直挺挺地躺在马头下,死了。他是被敌人的流弹击中的。
大部队转移到哪儿去了呢?他们分析了各种可能,四处寻找部队走时留下的痕迹,可是一切努力全都是白费力气。周大勇心里火热火辣地发躁。在这深不可测的夜里,隐藏着多少难以预料的艰难和危险啊!
猛地,沙漠里刮来一阵狂风,一会下起了大雨。周大勇带着战士们,在张口不见牙的黑暗里,摸索着向前走去。
第一连和主力失去联系,千斤担子落在周大勇和支委们的肩上了。李江国找来一位给我军主力作向导刚返回的老乡。周大勇向老乡询问了一阵,终于问明了主力部队的行动方向。
周大勇立即把战士们叫醒,部队迅速出发了。战士们只得一边赶路,一边和着雨水吃着生面粉。
走了一段路,听见了枪声。眨眼,奔来一队兄弟部队的骑兵侦察员。他们告诉周大勇:“你们赶快向南,朝边区走。快,敌人拥上来了。我们有急事,先走了。”
敌人迅速从西北压来。周大勇跑步向东南插去,虽说跳出了敌人的包围圈,可是有一股敌人紧追上来。
周大勇率领六十多名战士且战且退,直至拂晓,刚击退了追击他们的敌人先头部队,突然身后又打响了。周大勇的心一下抽紧了!他仿佛听到赵劲的声音:勇敢、沉着就是最大的本领和智慧。
周大勇发现前方的敌人约有一个团,身后的敌人约有一个营。他命令李江国带领战士占领正前方高地,命王老虎带两个班反击身后敌人,杀出一条出路。
王老虎带领战士向身后的敌人猛扑。周大勇和李江国指挥战士,打退了正面敌人的多次进攻。敌人又发起了猛烈的炮击,打得战士们抬不起头。
敌人趁机向前移动,当二三百敌人爬到阵地前三四十米时,战士们投出了一排子手榴弹,炸得敌人连滚带爬往回退。周大勇跳出掩体,带领战士冲上去跟敌人肉搏。
敌人的进攻被打退了。战士们有些在说着笑话,有些痛快地抽着烟,还有个战士在细心地整理着被子弹打穿了的学习本。在他们身上显示着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和革命胆略。
通信员跑来向周大勇说,王老虎请连长赶快带部队撤退。周大勇命令李江国带两个班掩护,自己率领战士突围。
突围以后,周大勇他们抢先占领了一个村子。有了村子作依托,可以争取时间,坚持到天黑,再摆脱敌人。
大约有两个团的敌人,从三面向村子进攻。虽然遭到我军的反击,但还是成群地向村子涌来。有的突破我军阵地,占领了倒塌的房屋。
残酷猛烈的战斗进行到夜里十点,周大勇他们准备突围。这时,除七个伤员外,能战斗的只有四十五个人。重伤员赵万胜说什么也不肯让别人背着走,要留下来作掩护。
宁金山准备背着赵万胜走,这时有二十多个敌人从破房里冲出来。赵万胜突然跳起来,把宁金山推开,说了声:“快走!”抱起几颗手榴弹向敌人爬去。
“轰”的一声,突围的同志扭头一看,赵万胜和五六个敌人一起倒下了。宁金山禁不住哭了。周大勇的心头像被谁撕去一片血淋淋的肉似的一阵剧痛,低声叫道:“赵万胜!”
周大勇猛跺脚,命令战士们投出一排子手榴弹,然后从牙缝里挤出了话:“跟我来!”他率领英雄的战士们杀开了一条血路,从浓烈的烟火中突出去了。
周大勇他们跑了半里多路,占领了有利地形。这时王老虎也顺着土坎过来,周大勇对他说:“老虎,你带一个排担任掩护!”并交代了会合的地点。
王老虎点了点头。周大勇只是默默地、激动地、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肩胛。这种感情不是语言所能表达的。
王老虎慷慨地说:“你走吧,连长。敌人有两条腿,我们也有两条腿;敌人手里有枪,我们拿的也不是打狗棍。放心,有什么凶险我们挺得住!”
王老虎率领着十四个战士,抵挡住上千名敌人的多次进攻,掩护了周大勇和同志们的安全撤退。
敌人步步进逼,王老虎带着战士朝西北方向撤。宁金山说:“连长他们朝东南,你怎么把我们朝西北带?”王老虎说:“我们把敌人背上走,连长他们就能安全突围。”
王老虎果断地命令副排长,带着伤员和战士先撤,他带四个战士掩护。副排长不肯,说:“死,咱们也要死到一块!”王老虎说:“傻瓜,你活够了?快走吧,你要丢掉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我就枪毙你!”
王老虎那毫不留情、严厉得可怕的命令,容不得副排长有任何犹豫,他只得带上战士、伤员走了。
王老虎他们顺着副排长他们撤退的方向,绕来绕去向前走。他们发现一条河槽里挤满了敌人,便从敌人中间摸过去。猛不防,有几十个敌人发现了他们。
一个敌人问:“什么人?”又用手电朝宁金山脸上照。宁金山眼明手快,一枪托把这个敌人打倒了。其他敌人乱了一阵,盲目射击起来。
一转眼,敌人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把王老虎围在一个圈子里。王老虎端着刺刀左右旋转,敌人的刺刀不敢接近,打枪又怕打中他们的人,就这样互相坚持着。
王老虎用力拨过一个敌人的刀锋,反手一刺,刺中敌人的咽喉。他乘势一连刺死几个敌人。
这时,身后又扑来五六个敌人,王老虎转身猛刺过去,不料那敌人一缩,把王老虎闪得跌到垄坎下边去了。有个敌人跟着从垄坎上面跳下来,举起刺刀向王老虎刺来。
王老虎的枪跌坏了,他使出最后一把劲,双手抓住敌人的刺刀。敌人猛一拉,王老虎手心裂开两道血口。幸亏宁金山和其他三个战士赶到了,结果了那个敌人。
敌人又上来了,宁金山他们转身向敌人冲去。有个敌人跳到王老虎身上。王老虎一翻身,狠狠地把两个手指戳进了敌人的眼睛。
再说周大勇他们冲出包围圈后,一直朝东南方向插去。但是周大勇被敌人炮弹炸伤了,战士们把昏迷的周大勇背进了一个村子。
战士们把周大勇背进了老乡家里。这户老乡正遭到不幸,家里才死了人。但是当他们看见来了解放军伤员,连忙把他们让进屋去。
周大勇慢慢地醒过来了。他头一句话就问:“老虎回来了吗?”李江国告诉他已经去联络了。
周大勇让李江国把党支委和小组长找来,他说:“情况挺危险,前头兴许还有更大的战斗,你们都是班排干部的代理人,要是他们有牺牲或负伤,你们就自动代理。
他忍着剧烈的疼痛,说:“同志们!共产党员不是平常的人,中国没有他们,中国就要灭亡,劳动人民就不得翻身。你们要告诉每一个共产党员:紧紧团结所有战士,跟敌人拼!”
一阵疼痛,使周大勇又昏了过去。李江国把周大勇抱住,哭了:“连长,你可不能有个三长两短······”周大勇睁开眼:“你抱我干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去找王老虎!你去,你马上去!”
支委会结束后,担任掩护的同志回来了。周大勇没听出王老虎那熟悉的声音,便急切地问:“老虎呢?”李江国沉痛地说:“牺牲了。”人们都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
---------------------------- 下册 ---------------------------
后半夜,一连的战士们又出发了。他们苦战以后,饿着肚子,摸着黑路,披着寒风,艰难地行进,随时准备厮杀。
走了一段路,尖兵班代理班长李玉明返回来报告发现敌人。周大勇一听“敌人”二字,浑身来劲,忙问:“好多?”李玉明说:“只见七八个影子在村边晃悠,像是巡查哨。”
周大勇让李江国指挥战士们顺垄坎隐蔽下来,自己带着马长胜、马全有前去摸情况。他们在通向村子的路上发现牲口粪和撇下的小米。周大勇分析,说不定前面这个村子是敌人的一个粮站。
为了弄清情况,周大勇派人去摸了个敌人来。俘虏供认:村里有个大粮站,有一个营的兵力防守着,但是两个连外出押粮去了,村里只留一个连,由一个团副指挥。西村还有一个团,下晚才到的。
大家一研究,都主张连夜就打,因为夜战,敌人不摸虚实,西村那个团的敌人也不敢盲目增援。战斗方案确定后,周大勇亲自到村北面去摸清情况。
周大勇他们在大道上发现一列向村里走去的运粮队,敌人骑着骆驼走在前面,老乡吆喝着毛驴走在后面。周大勇觉得这是个好机会,设法混在他们里头,跟进村去。
周大勇带着四个战士,跳出高粱地,抓住一个赶毛驴的人一问,他们是被敌人抓来的老乡。周大勇说明了身份,那老乡乐意把他们带进村去,说赶牲口的老乡们都是穷人,也都愿意帮助解放军。
周大勇他们跟着运粮队进了村。村里混乱不堪。有一个军官站在老乡门口台阶上,用手电筒四方探照,嘴里大骂:“混蛋!”有个副官模样的人跑来向他报告:“副团长,营长马上就到。”
周大勇心里一动,向身后的宁二子和李玉明示意,便纵身从敌人副团长侧面扑上去,叭的一枪,结果了他。
霎时满街满巷都翻腾了。枪声、喊声、臭骂声乱成一团。一个骑马的敌人,朝天放枪,企图整顿队伍,组织反攻。李玉明巧妙地从敌群中挤过去,一刀把那人刺下马来。
敌人乱成一窝蜂。李江国带着战士冲进村来,摆起三挺机枪,顺着大巷向敌人扫射,同时大声呼喊:“缴枪不杀!”
二十分钟就结束了战斗,俘虏敌人一百多。这时西边传来激烈的枪声,敌人来增援了。周大勇把俘虏里的兵油子挑出一二十个放掉,向他们示意,我们队伍多得很,现在要朝北去了。
战士们带足弹药、粮食,让俘虏们背上卸去枪栓的武器,向东南方向一口气走了六七里路。侦察员赶上来报告,西村敌人果然不敢大胆增援,又退回去了。
走了十几里,隐约看见东山梁上有大队人马向南移动,那是由榆林向南追击我军的敌三十六师。周大勇他们迅速隐蔽到山后的山洞里,派出三十名战士爬上高山警戒。
直到太阳快压山了,东山梁上的敌人总算过完了。眼看转危为安的时候,突然敌人的一个抓开小差的搜索排,从北山坡直往周大勇他们隐蔽的山洞走来。
马全有和七名战士,押着八十多个俘虏,盯着敌人。只要敌人不发觉,他们就不开枪。不料,有个俘虏乱跑开了,大喊道:“卸掉他们的枪,他们人不多,跑啊!”
马全有猛地冲入俘虏群中,抡起枪托,一下子就把那个煽动暴动的俘虏的脑袋砸得粉碎。喝道:“有种的试试看!”俘虏们都吓呆了,没有一个敢动的。
敌人听见喊声,立即向山洞发起进攻。周大勇、通信员小成、卫生员三牛和所有能动手的伤员奋起迎战。敌人不敢接近山洞口,便把点着火的柴捆滚到洞口。火光冲天,火焰向洞里扑来。
三牛、小成扑出山洞,用木棒推那洞边的柴火捆。敌人的子弹、手榴弹向他们泼来。两个小鬼像无敌英雄一样在火里扑来扑去。
小成见敌人正向周大勇射击,便猛扑过去,挡住连长身子,一颗子弹正打中了小成的胸脯。周大勇全身颤了一下。
周大勇一抬头,看见三牛满身火苗,倒下又爬起。他高喊着:“三牛,三牛!”冷不防,手榴弹炸起的一块石头打在周大勇头上,他悠悠忽忽地昏倒了。
李江国带着战士们返回来,从敌人后面一阵猛打,趁敌人慌乱之际,迅速救出伤员和周大勇。
他们边打边走,一直到上灯时分才摆脱了敌人。周大勇清醒过来,李江国告诉他,伤员救出来了,三牛很好,小成负了重伤。
走着走着,到了陕甘宁边区,战士们不觉精神一振,感到无比亲切。突然,见前面有四个妇女抬着什么东西急急忙忙地向山沟闪去。
周大勇惊疑地跑上去一看,几个妇女站在那里,抬的东西却不见了。周大勇问:“老乡,干什么去?”那几个妇女并不回答,只是疑惑地打量着他们。周大勇忙说:“我是咱们队伍上的。”
她们见是解放军,便走到沟里,把草拨开说: “同志,这里有咱们一个伤员。”周大勇一看,惊喜地扑上去喊道: “老虎,老虎!”王老虎伤势严重,处于昏迷状态。
原来王老虎掐死那个敌人之后,自己也昏过去了。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苏醒过来。他忍着满身伤痛,艰难地向前一点一点地爬去。
爬了多半夜,来到一块沙地里。他发现前面有一团忽高忽低的黑影,心想也许是连长派人找他来了,可为什么在原地不动呢?兴许是敌人的警戒吧。他绕着黑影爬到侧面去。
啊,原来是一堆黄蒿。王老虎口渴得舌头发干发硬,鼻子里喷火。他用手把蒿草下的沙刨开,把嘴捂在湿沙里吸呀吸,可是什么水分也没吸出来。他又昏过去了。
王老虎重新苏醒过来,一口气爬进了前面的高粱地里。太阳出来时,忽听见骡马嘶叫声和脚步声,一看,是国民党的军队打这儿经过。
他习惯地去抓枪,可哪里有枪呢?突然一个敌人钻进了高粱林,慌慌张张丢下枪,脱去军衣,像兔子一样溜了。原来是个开小差的。
王老虎正要爬过去捡那根枪,不防从旁边冒出个老乡,抢先把枪捡了去,并且发现了他。王老虎低声说:“老乡!我是解放军······”话没说完,又昏过去了。
老乡把王老虎救醒,用南瓜瓤子抹了伤口,把他送到与白区交界的红区。
这几个妇女准备把王老虎送到部队上去,正巧遇上了周大勇他们。周大勇谢过老乡,让战士抬着王老虎,继续寻找自己的部队。
大部队从榆林城郊撤退后,转移到镇川堡北边山沟里。经过五个月的苦战,我军在西北战场上已从防御转入反攻。纵队司令员根据侦察到的敌情,派陈兴允去向彭总报告。
来到彭总的住处,陈兴允向彭总报告了发现钟松率敌三十六师师部两个营,从无定河北岸向镇川堡推进、两个团在河南岸掩护的情况。并说司令员特地派他来请示,要不要打。
“钟松率领师部和两个营走河北,两个团走河南?这倒是新情况。但不可能吧!”彭总思索了一阵又说,“不过,也有可能。钟松这家伙很骄傲,不听刘戡的指挥。”
彭总扳着指头计算着,然后说:“我们一打,即使歼灭了敌人,我们也要伤亡二三百人;或者敌人往后一缩,我们打不到他,这一来我们就暴露了。南边敌人主力七个旅向北一靠,那时我们啃也啃不动。我说还是不打。”
彭总继续说:“如果我们不打,敌人肯定要分路向前推进。敌人分兵妄动,我们则集结隐蔽,瞅准机会歼灭其一路。这一仗打得好,可以扭转陕北战局,同全国各战场一道进入反攻。”
彭总说到这里,再一次用商量的口气问陈兴允:“你看这样打好不好?”陈兴允说:“很好!”彭总又说:“个人、少数人想到的事情是有限的,因此,要多请别人提出不同意见,这样才能得出比较正确的方案。”
这时有个青年军人进来报告说:“敌人三十六师害怕我们截击,准备天明渡过无定河,占领镇川堡。并说河南河北有两个村子同名,敌人到了河南岸那个村子,侦察员误以为敌人到了河北岸的那个村子。”
彭总问:“还有什么新情况?”年轻军人掏出本子,说:“经过审问敌人的间谍证实:敌人根据他们空军的报告,把我们正在渡黄河的机关干部等,当成我军主力。”
情况完全证实彭总的判断。“啊!一切都在彭总意料之中。”陈兴允兴奋、激动。他深切体验到这是运用毛泽东军事思想而产生了战争的转折点—从防御进入反攻。
陈兴允看看在深沉地思索着的彭总,不由想起当初敌人声势浩大,步步进逼,高喊一战全歼我军。我军处境万分艰险,稍有不慎,就可能全军覆灭。可是现在,战争的车轮要扭转了。
彭总又说:“敌人,特别是钟松,因“解围'榆林有功,骄傲狂妄,轻视我军。我们要迎合敌人的心理,加强敌人的幻想,培养敌人的骄傲,使敌人发生错误而后战胜敌人。”
陈兴允要返回部队,彭总送他出来,一边走,一边风趣地说:“请告诉战士们,胡宗南又要给我们送兵和武器来咯!”
夜里,陈兴允旅在一条偏僻的山沟里宿营了。机要员给陈兴允送来一封电报:镇川堡附近的一个村里有二百多石粮食,派一个连去掩护群众把它搞出来。
外面传来熟悉的说话声,陈兴允和杨政委立刻奔出来一看,是周大勇带着战士们回来了。他们迎上去把周大勇从头至尾打量着,像是第一次看见似的。
进了屋里,陈旅长看着周大勇这副死而复生的样子,心里有一种强烈的疼爱和激动。他问:“你们打得很苦!一路上情况怎么样?”可是周大勇回答得非常简单:“没什么,敌人打了我们几下,我们也打了敌人几下。”
陈旅长从灶台上拿来两个熟土豆,递给周大勇。周大勇看着土豆,几天来第一次有了唾沫。可是他说:“我不饿!”陈旅长大声喊:“什么?真是要不得!”周大勇连忙抓起一个土豆咬了一口。
周大勇乏得像摊泥。他手里拿着土豆,睡着了。陈旅长那炯炯的眼光,长久地停留在周大勇的脸上,像是在他身上发现了某种精神,那是一种深深动人的精神。
陈旅长和杨政委默默地走到地图前,轻声地商量派哪个连去掩护运粮。周大勇突然醒了。他打断首长的话说:“有什么任务交给我们。
陈旅长笑着对周大勇说:“你偷听我们说话,鬼得很!”杨政委也笑了:“老陈,这小伙子听见任务就没命咯!可是有任务也不给他呀!”
周大勇坚决要求说:“首长,有任务一定交给我们。我们打得苦,可谁又打得不苦呢?”杨政委突然改变了主意,说:“老陈,我支持周大勇。不畏艰苦的人,是不会被疲劳制服的。”
陈兴允没有吭声。杨政委解释说:“小周他们回到团里也捞不到休息,还得饿肚子走路;可是去掩护运粮,一来路不远,二来肚子问题可解决了!”陈兴允拍着周大勇肩膀,点了点头。
周大勇接受了任务,高兴地回到连队里,见战士们一个个都睡得很香。他知道,战士们实在太疲劳了,现在让他们多睡一分钟觉,比什么都宝贵。他心想,走一百步以后再叫醒他们······
第一连出发前,旅部特地为他们送来一大锅杂拌粥和一筐马肉。马肉是司令部宰的乘马。周大勇想到饿着肚子日夜操劳的旅部首长,他只喝了一碗粥,把分到的一块马肉,用纸包起来。
周大勇躲躲闪闪地溜进旅首长的窑洞,把马肉放在灶台上,突然有人喊了声:“搞什么鬼?”周大勇一看是大个子警卫员,就照直说了。
周大勇关照大个子警卫员说:“就说这肉是炊事员送来的,你要说破真情,我可要揍你。”警卫员说:“我向连长同志宣誓:不泄露军事秘密。而且,谁要是再给首长送半斤肉,我给他磕响头。”
周大勇的连队急急地出发了。一路上,他计算着怎样尽快完成任务,然后争取参加即将进行的大战。
当天半夜里,大部队接到命令也急急地出发了。他们将投入西北战场具有决定意义的战役。这一仗打好了,将与全国各战场一齐进入大反攻。
8月18日早晨,陈兴允旅长接到纵队来电说:敌三十六师已进到沙家店,先头部队一二三旅已抵乌龙堡。彭总在沙家店以东地区设了“口袋阵”,我军主力就部署在那里。
陈兴允根据电报指示,在地图上一一作了标记。杨政委说:“三十六师是胡宗南最能打的主力师,他还没有碰过大钉子,这次可要叫他吃点苦头!”
19日,部队进到常高山首先发起攻击。可是仗一打开,天下起大雨,战斗不得不暂停下来。这样一来,我们的力量、部署就暴露了。
敌人发现了自己的不利处境,便召开会议,商讨对策。敌中将整编师(军)长钟松看看他的旅长团长们一个个愁眉不展,怨天骂地,便说:“我不是请各位来埋怨的,现在我们要特别沉着。”
钟松的参谋长说:“沙家店实际上已处于敌人包围之中。”钟松打断他的话说:“此话还为时过早,只能说有被分割包围的可能。我已命令刘子奇不惜一切从乌龙堡向我们靠拢。”
一个细心的团长发现钟松的军官服里面穿着一件士兵服,贴身是件老乡的粗布旧布袄。他想:这小子嘴上挺硬,倒做了逃跑的准备。这使他预感到形势的危急,不由得发了慌。
一个军官说:“沙家店与乌龙堡之间,已发现敌人,子奇兄恐怕不能靠拢我们。”钟松恶狠狠地说:“你昏了,共军实力你难道不清楚?那里只是共军少数钳制兵力。”
一位旅长也发起牢骚来:“二十九军刘戡要是还有一点同舟共济的精神,他那五六万人马更应由乌龙堡向我们靠拢,可他来电说,大雨阻隔,不能行动。”钟松说:“放屁!我会记住这笔帐的。”
钟松看一看大家,说:“诸位,明天胡先生(胡宗南)坐飞机,在沙家店上空指挥。我们要在沙家店坚持一天暂不前进。固守待援,是积极的。”
就在这同时,我野战军的军事会议结束了。参加会议的陈兴允兴冲冲地回到旅部。
同志们围上来问有什么新任务?陈兴允说: “总的部署没有变,只是抽调两个旅在常高山伏击敌人回头增援的一二三旅。原来堵击敌人一二三旅的改为放一二三旅而堵敌刘戡的部队。”
8月20日早晨,用小块白纸油印的彭总作战命令,在我军阵地上雪片似地飘飞着。消灭敌三十六师的战斗,在沙家店四周的山头上展开了。
战斗打响后,陈旅长这个旅的任务突然改变了,跳过一条沟,向沙家店东北十多里的张家坪山沟前进,准备从那里投入战斗。
前进的路上挤满了兄弟部队,影响了他们的行军速度。陈旅长要赵劲派个得力干部带点精悍的部队,不顾一切地抢占前面的山头。
团参谋长卫毅立即带着二十多名侦察员,一口气爬上了张家坪南山顶上。向下一看,敌人已铺天盖地地涌上来。卫毅夺过警卫员的冲锋枪,哗哗地扫了一梭子。
卫毅心想,要是这里被敌人占领,后果不堪设想。他一面大声命令:“同志们,顶住敌人呀!”一边命令通信员:“快喊部队上来,跑步!”
一颗燃烧弹在卫毅眼前爆炸了,他的衣服着了火。突然他胸部受到打击,掼倒在地上,血从胸脯的伤口直往外冒。
一个战士跳过去喊:“四三号挂花了!同志们听我指挥!共产党员,一步也不后退!”卫毅扒开警卫员的手说:“去,参加投弹,顶住敌人!”
卫毅用力投出一颗手榴弹。他觉得天转地动,身子往上飘。突然眼前一黑,一切都从他眼前消失了。
一千多敌人分作十几股向卫毅他们包围过来。正在万分危急的关头,赵劲、李诚带着队伍上来了。“用刺刀捅呀!”赵劲大声呼喊着。战士们像潮水一样冲下去了。
李诚一把抱起卫毅。血从卫毅胸脯上流下来,浸湿了李诚的衣服,浸透了被战火反复烧过的大地!“卫毅!卫毅!”李诚喊着。可是卫毅永远也不能回答同志们的呼唤了。
警卫员一言不发,提着驳壳枪向前跑去。李诚大声命令:“回来,你把参谋长背下去!”可是警卫员还嚷着要上去冲杀。李诚气愤地喊:“快把他背下去!”
赵劲团接连攻下三个山头。这时,陈旅长和杨政委把旅指挥所向前移到卫毅牺牲的山顶上。
左边山头上的山炮阵地向敌人发起了猛烈的轰击。不管敌机在阵地上空轰炸、扫射,他们还是“四千四”“四千五”地喊着距离,发射着炮弹。轰击的目标不断向前延伸。
抬头四望,红旗在烟火中忽隐忽现;四处都响起了激昂的冲锋号声;西北野战军的英雄们都在勇猛地向敌人攻击,沙家店周围成了一片火海。
战斗在猛烈地进行。彭总一直站在沙家店北面的一个山头上,沉静、严峻地观察着,思索着,指挥着这场战斗。他对一位首长说:“东面!”又注意听着东面的枪声。
那位首长报告彭总:“东面也顺利。”彭总说:“胡宗南这个人是志大才疏的饭桶,什么都想要,什么都舍不得,结果把一切都丢得精光!”
九架敌机在前面山头上俯冲扫射以后,从东边绕过来了。一位首长说:“三号,飞机过来了,你站在这里太显著了。”彭总抬头看看红头飞机,说:“他现在恐怕顾不上干涉我们了!”
过午时分,“勇敢部”打来电话,向彭总报告了他们在不到两个小时内,全歼东线回头增援的敌一二三旅,并活捉旅长刘子奇。
接着,彭总在专线电话上,向毛主席和朱德总司令报告了战斗进展情况。然后,又平静地向旁边一位同志说:“把这消息通知各纵队。”从他的神色来看,似乎这个胜利是他意料之中的。
下午两点,我军已拿下敌人好些重要山头。陈旅长和杨政委清楚地看到赵劲那个团在攻击一个山梁。杨政委高兴地喊:“看,那个连指挥得多好哇!那几个战士应该当战斗英雄。”
那正是周大勇他们的第一连。他们掩护运粮归来,立即投入了战斗。他们冲到敌阵地前沿,被敌人用火力正面封锁住了。有几个战士悄悄绕到侧面,把手榴弹投到敌人堑壕中,趁着烟雾,猛扑了上去。
敌人跳出堑壕,展开了肉搏,经过十分钟的激战,第一连占领了那个高山。残余的敌人被全部歼灭了。
陈旅长着急地喊:“真气死人,一连为什么不向纵深插?这帮小家伙!”话音未落,只见高山头后面的一个山头上突然闪出了红旗。仔细一看,原来是一营教导员张培带着一个连早已绕到后面去了。
陈旅长高兴地喊:“打得好!”一面叫人通知山炮营赶快向敌人纵深发射炮弹,一面又和指挥所的人一起向前推移。
五点钟了,赵劲团进攻第七个山头已花了一个钟头。攻上去,敌人反扑下来;攻上去,反下来,一直纠缠着。陈旅长和杨政委看看时间离黄昏已很近了,心里很是焦急。
杨政委说:“老陈,赵劲那里不对头呀!”旅长脸上闪过疑惑的神色,他思量着说:“敌人这么拼命,恐怕有名堂!”他立即给赵劲打了电话,要他们迅速搞清敌人情况。
过了十分钟,赵劲打电话向旅长报告说:“这个山头是敌三十六师钟松指挥所,一六五旅的指挥所也在这里。这是敌人最后一个山头,我们坚决很快拿下它,活捉钟松!”陈旅长刚要说话,电话线又断了。
一会儿,赵劲又来电话,可是耳机中夹着彭总的声音:“赵劲,你要向陈旅长报告我来了,有什么必要?子弹又不长眼睛嘛。”陈旅长命令说:“赵劲,三号在你那里!要注意他的安全。我马上就来。”
他放下电话,对杨政委说:“老杨,我去了。”杨政委一把拉住他,“你不能离开这里,我去。”说完,拔腿跑了出去。
我军全部控制了敌人阵地时,天已经断黑。周大勇率一连攻下最后一个阵地以后,又不顾一切地向逃跑的敌人猛追猛打。
到处是敌人死尸、伤兵、丢弃的枪支、弹药,以及一堆堆等待收容的俘虏。周大勇不停地派战士把俘虏往后送,一共捉了多少俘虏,他也记不清了
追着追着,周大勇身边只有马全有的一个班了。忽然眼前拥来一群人,“谁?”有人低声喊。周大勇一看,是一伙敌人。他一边叫身边战士包抄上去,一边回答:“自己人。”大摇大摆地走上去。
有个敌人还咋咋呼呼问“代号”,周大勇照准这个敌人的鼻子就是一拳,把他打倒在地,又给了他一枪。
马全有带着战士们从敌人两翼扑上去。周大勇发现有几个敌人跟着一匹大白马猛窜。他想,骑马的一定是个大官,说不定是钟松,便穷追不舍。
周大勇模模糊糊看见一个敌人正要上马,便一步抢前,揪住那个敌人。谁知那家伙脖子一缩,往旁边大沟中一滚,忽隆隆滚了下去,不见了。周大勇手里只抓住了一件扯破了的衣服。
周大勇连忙踢倒那个牵马的敌人,问:“滚下去的是谁?”那人结结巴巴地说:“长官,是师长钟、钟松。我不说假话,我是他的马夫。”
周大勇打着手电筒,捡起他扯下的那件衣服,从口袋里找到了钟松名片和蒋介石的嘉奖令等。他气恼地嘟哝着:“到手的金子变成了铜,没抓住这泥猪癞狗才丢人!”
周大勇立刻带着战士们从沟边往下摸去,在山沟里抓住了钟松。至此,敌三十六师全部被歼。
战斗结束的第二天清晨,陈旅长接到电话,说钟松抓住了。旅长让周大勇在十二点钟前,把俘虏来的高级军官和缴获的文件带来见他。并要部队作好继续战斗的准备。
每次战斗打罢,陈旅长总要想起那些牺牲了的同志,难过得吃不下饭。此刻,他想起了卫毅和其他牺牲了的同志,一阵悲痛袭上心头!
陈旅长来到赵劲团里,见到李诚,沉着脸说:“赵劲呢?”李诚说他到一营去了。陈旅长停了好一阵,带着责备的口气说: “卫毅牺牲了!”话一出口,他又后悔提卫毅牺牲的事。
卫毅的弟弟卫刚走进来。李政委问:“你回来了!”卫刚在三岔湾战斗中负了伤,今天才出院。他嚷道:“同志们都说我完了,可是我活着回来了!”李政委淡淡地说:“我知道。我问你为什么不在医院多住几天?”
李政委突然扳住卫刚的肩胛,声音抖动地说:“卫刚,再大的打击,我们也要经受得起!”卫刚正在疑惑不解,卫毅的警卫员进来说:“政委,现在参谋长要盖棺材了,你是不是最后看一看他?”
李诚大声喊起来:“我不去看!我不去看!你走开!”卫刚这才明白了,他悲痛得大声哭喊:“哥!让我替你去死!…………”李政委自言自语地说:“一个非常优秀的人倒下了!”
卫刚什么时候走了李政委也不知道。突然,山头上放了几排子枪,随着枪声又是低沉悲痛的歌声:“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李诚立正站着,两眼涌出了热泪······
李诚走出窑洞,碰见旅政委杨克文。杨政委说:“陈赓兵团正敲潼关的大门,快戳到胡宗南的老窠啦!”
大进军开始了。彭总率领西北野战军主力,从米脂以北地区出发,沿咸榆公路以东黄河以北地区,日夜兼程,准备赶到仓皇溃逃的敌人前头,打击敌人。
陈兴允所在的纵队奉彭总命令,绕到敌人右翼,插过无定河,沿咸榆公路对敌人进行侧击、堵击,延缓敌人南逃时间,消耗敌人力量,让敌人每走一步都要付出重大代价。
为了更好地打击、扰乱敌人,上级命令赵劲团从各营抽出一个连,组成一个营,直接插到敌人中间去活动。赵劲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周大勇,要他代理营长职务。
周大勇带领部队冒着大雨向北走了几里路,不料前面的一条沟口被敌人火力封锁了,冲不过去。
周大勇摸清了敌情,他命令马全有带人去搞掉敌人的机枪,开辟前进道路,然后他自己带队往里冲。
周大勇带领战士们朝北山沟猛插进去。他们边打边走,拂晓时进入九里山东北方的一条狭小的山沟。
周大勇他们插到敌人中间的第三天晚上,从捉住敌人的一个逃兵口中得知,此去不远的李家村里,驻扎了敌人一个旅直属队。
经过反复审问核实,周大勇他们分析,直属队非战斗人员多,弹药、行李不少,好打。于是他们迅速翻山,直奔李家村。
夜里三点,周大勇他们化装成敌军摸进了李家村。战斗打响了,敌人乱成一团。突然有个敌人的传令兵喊道:“嗨,你们是不是掩护部队?”周大勇脑子一转,说:“是的。”
马全有一巴掌,把那传令兵打得滚在地下,卸了他的枪。周大勇冲到窑洞门口,看见一个军官正在大骂:“西安不保,延安更难说,而我们又被堵在这里,不打死也得饿死······”
马全有迅速干掉卫士。周大勇扑过去揪住敌人军官问:“你是什么人?”那军官说:“我是上校副参谋长。你们是哪一部分的?你要造反?”
周大勇他们押着敌人旅部的一百多俘虏,撤出村子的时候,担任掩护的九连碰上了敌人的增援部队。周大勇让十几个战士把俘虏押走,他带领部队前去增援。
天亮时,九连边打边撤,摆脱了敌人。可是周大勇他们因地形不利,一千多敌人配合强大的炮火向他们步步逼来。他们且战且退,退到一个山梁上。周大勇一看,后面是望不见底的大沟,左、右是悬崖。绝路一条!
周大勇率马全有第一连顶住敌人的进攻,命令卫刚带第六连把背包带拧成一股绳,溜下绝崖,等天黑,运动到敌人后边去,向敌人发起突然进攻。
激战了半天,负了伤的李玉明把身边的钱交给周大勇,说:“营长,要是我下不来,这就算我最后一次缴党费。”周大勇说:“你想错了,你要永远相信自己的力量,我能揍倒敌人,而敌人揍不到我······”
天快黑了,周大勇把战士们收拢起来,正要溜下沟的时候,敌人趁虚从阵地中央突过来,把周大勇和马全有截开了。在这万分危急的关头,敌人身后响起了枪声。敌人慌乱地回头就跑,周大勇趁机一阵猛打。
周大勇回到原来作战的山梁上,没找到马全有他们。他想,兴许他们下沟了!周大勇率领战士们拉着绳子往下溜,然后,又跳下了一个断崖···.··
周大勇他们回到团部,经过千辛万苦脱险的九连战士们也回来了。九里山的阻击任务也胜利地完成了。
接着,纵队又奉命来到敌人逃回延安必经之地的岔口村一带。彭总早已在这里布下天罗地网。山沟里挤满了游击队、自卫军、担架队和支前的老乡。
九里山的抗击部队一撤,敌人就像抽开闸门的水一样,沿公路向南流去。失去建制的敌人完全是一群乌合之众,没命地乱喊乱窜,夺路而逃。
一下子涌到岔口村的胡宗南的两员“大将”董钊、刘戡和他们的几万人,被我军铁桶似地包围住了。激烈的“岔口会战”打响了。
战斗开始时,赵劲团是旅的预备队。已经担任营长的周大勇,领着战士们搬运弹药,支前的老乡们问他:“咱们到底包围了多少敌人?”周大勇说:“两个军部、两个师部、五个旅,还有两个大贼······”
又有一批俘虏从前线被押下来。周大勇一看俘虏里有个大官。他指着那个垂头丧气的敌军官,对老乡说:“这就是“大贼'呀!”周围群众就爆发出一片笑声。
到第三天傍黑,赵劲团才投入战斗。周大勇率第一营攻击敌人最后一个山头。一阵猛冲猛打,山头被攻下了。好几万敌人全部让我军窝到岔口村里。
周大勇带上部队插到岔口村。这里到处都挤着溃散的敌人、骡马,到处都丢弃着武器、弹药。很多敌人士兵跪趴在地上,等待人民解放军收容。
经过“岔口会战”,敌人在陕北的机动部队全部被歼,残敌拼命向延安逃窜。陈兴允所在纵队奉命迅速抢到延安以南,掐断敌人南逃西安的退路。
周大勇他们的纵队出发了。他们以急行军速度南下,山沟里,部队、游击队、担架队和跟随部队搬运弹药的老乡们,浩浩荡荡地向前流去。
周大勇的部队正打一个小山下经过,有个人过来告诉周大勇,说彭总要见他,就在小山头上。周大勇心情一阵激动。
周大勇来到山头上,见彭总对身旁的首长说:“毛主席早就说过,延安会变成胡宗南沉重的包袱,而且这包袱会把他们压死。现在,他们想丢掉这包袱已经来不及咯!”
有人告诉彭总周大勇来了。彭总转身紧紧握着周大勇的手,亲切地望了好一阵,仔细地问了周大勇的身体状况、工作情况以及战士们的情绪。还问:“你还记得我们那次行军中的谈话吗?”
周大勇回答说:“记得,彭总。现在敌人的惨败正证实首长的预见。”彭总又说:“周大勇同志,你二十四岁就指挥一个营。现在指挥一个营,比过去复杂多咯!”
周大勇和纵队首长们,一一向彭总举手敬礼,告别下山。周大勇回头见彭总仍站在山头上,向大家挥着手。他仿佛看见延安已收复,彭总正站在延安宝塔山上向同志们致意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