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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末年，北江边上的凤凰镇，是粤北下五羊城的重要口岸。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这天早市，镇边“强记”肉店门前围了一圈人，观看店主“下山虎”郑强同一位年青农夫口角。
只见那农夫气愤地诉述：上一墟，他把一头上百斤重的肥猪卖给郑强，讲定本墟收钱；但如今郑强胡说银货两讫。
众人听那农夫数落得有根有据，情知非讹。郑强却恼羞成怒，犹如下山饿虎，猛扑过去，喊打喊杀！
那农夫血气方刚，又正值火头上，毫不示弱。迎上前，拳来拳挡。两个就在门前空地上交起手来。
郑强性凶力大，兼加学了几路拳脚，打架自有一套。几个回合后，他使出一个扫堂腿，那农夫摔了个仰八叉。
在闲汉们的哄笑声中，“下山虎”威风凛凛地说：“乡下佬，快夹起尾巴滚吧！下次再敢登门讹诈，老子打断你的腿！”
眼见郑强扬长回店，那农夫受气不过，挣扎起来还想上前。一老者细声劝阻道：“年轻人，好汉不吃眼前亏；再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那年青人心头一亮，猛然醒悟道，是呀，目下再上前，无异送死。老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如归去，再作计议。
他便谢过老者，强咽下一口气，忍住伤痛，拔脚赶路。
两脚不停，一口气走了三十里，回到李家村。他家里只有一位年迈母亲，相依为命。
老娘喜悦地问：“德儿，猪钱收回来了？”李德悲愤地讲了郑强赖帐行凶的情形，当即折筷为誓，定要报这一脚之仇。
从此，每天清早，李德下田经过一座祠堂时，都要对着门前二人合抱的粗大屋柱，“噔噔噔”地踢上几脚，苦练腿劲。
农闲时节，则跟随一位老猎手上山狩猎，虚心学习射箭的本领。
功夫不负苦心人。几年后，当李德一脚踢到柱子上时，屋宇震动，摇摇欲坠。不觉心中大喜。
与此同时，他的弓箭也练得百发百中。纵使是高飞的鹰，疾驰的鹿，都难逃他的箭镞。
这时，老猎手患病，自知不久于人世。他见李德为人正直，就传授了自己秘而不露的绝技：“连珠箭”。
又一年，老猎手和李德母亲相继去世。李德办完老人丧事后，思忖：是报仇的时候了。
这天，又是凤凰镇墟日。“强记”肉店生意兴隆，“下山虎”郑强正亲自上阵，操刀切肉。
忽然，闯进一条汉子，厉声高叫：“姓郑的，你还认得我乡下佬吗？小的收猪钱来了！”
郑强一望，认出李德，不免一惊。心想，来者不善，得先下手为强！
不容郑强动作，李德早已飞起一脚，只听“噔”的一声，尺把厚的肉案腾空升起，撞穿屋顶，冲天而飞！
郑强顿时吓得脸色煞白，肚里明白：来人已不是当年的乡下佬了，自己决非对手。他立即求饶。
李德见对方软了下来，倒不好再动手脚，便当众揭露郑强那年欺压他的恶行，勒令对方退赔猪钱。
郑强连声答应。他央求一位街坊作中人，把猪钱连同几年来的利息一起算还。李德收起钱，从容离去。
自此，凤凰镇一带，李德名声大噪。有人称他“铁腿”，有人称他“神箭手”。
一天，两个商人专程来找李德，邀他搭伙作伴，一块儿下羊城做生意。李德笑道：“我家徒四壁，哪有本钱！
商人愿意借钱给他，并恭维他武艺高强，说是有了他，路上准能平安无事，胜过雇请镖客。李德经不起两人花言巧语的劝说，终于答应。
于是，三人趁仲春时节，风和日丽，择吉日出门。在凤凰镇搭船，贩货南下。
舱里已有几位乘客。其中有位俏丽妇女，身着重孝，带着一个机灵儿郎；还有一个胖大和尚，贼头贼脑，极不顺眼。
航船顺风顺水，很快驶入著名的飞来峡。但见两岸青山雄峙，一江碧水湍急，江山如画。李德等被吸引到船头，饱览景色
那和尚却龟缩舱内，趁机调戏妇女。浪言秽语，不堪入耳李德是个正直人，听到一句半句，已经怒火中烧。
他即示意那少年儿郎出来船头询问。少年诉说，他父亲原在北方做官，因刚正不阿，遭上司陷害，死于狱中。母子俩扶柩回籍，投靠祖父。
一番话，更激起李德满腔同情，他气愤地道：“那贼秃无礼小哥为何不痛加训斥呢？”少年委婉地答：“看那和尚颇有功夫，怕自家力不能敌，所以强忍。”
李德拍胸说：“有我呢！你只管放胆骂！”少年打量了李德一会，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和尚色胆包天，这会儿，越发放肆。冷不防，少年人一声怒吼：“秃驴，休得无礼！
和尚老羞成怒，他一撩袈裟冲出舱来，嘴里骂着：“小子，你想寻死？本佛爷送你归西！
那少年用手一指，说：“好！有种的跟少爷上去见个高低！”说着，纵身朝岸上跃去。那里正好有块傍山空地，野花吐香，芳草萋萋。
和尚果然功夫不浅。只见他甩下袈裟，腾身追去，胖大躯体，轻捷如飞。
李德哪里料到这二人有如此身手？他望着十来丈宽的江面，大叫船家快快靠岸。
好不容易，船近岸边，李德心急火燎，赶紧一步窜上岸去。那女子在后叮嘱道：“请壮士协助小儿！”
李德举目一望，但见两人已打成一团，难解难分。他不识拳路，一时无法插手；若是贸然用腿、用箭，又怕误伤少年··
无奈，他只好在一旁摆开马步，运用腿劲，窥测良机。那少年何等机灵，见状，揣度来人仅有脚上绝招。
少年便边打边退，牵着和尚，把他慢慢往李德的身边引来。
眼看快到李德跟前，少年猛然翻身，犹如乳燕穿梁，矫捷地从李德胯下飞过。
和尚杀得性起，岂肯放过？叫声：“好小子，往哪里逃！”迅猛赶来。
来得好！李德飞起一脚，踢个正着！只听“噠”的一声，胖大和尚升上半天，就象一只断线风筝，摇摇晃晃。
待到“佛爷”重回地面，已经头破肚裂，一命呜呼了。一船人都拍手喝彩。那少年向李德道谢。
好在荒山野地，没有外人知晓。船上人合议，把和尚尸体就地埋了，了却这桩人命官司。
船只继续南下。李德同那少年攀谈，才知道对方父亲原是武官。将门之子，自幼学得一身好武艺。他自愧不如。
船到下一个埗头，母子俩弃舟登陆。那妇女临别赠言道：“江湖浩荡，能人众多。万望壮士谨慎，须知强中更有强中手’。”
李德谢过。见她离去时，裙裾未动，却疾行如飞，猛然省悟：这女子也是个能人！
又行多日，船泊羊城。李德首次到达大城镇，四处游逛。两个商人则忙着出手货物。
到晚上，商人扒拉了半天算盘，愁眉苦脸地说：“亏本了，亏本了！”结果只给了李德几两银子，就宣布散伙。
李德明知那二人是过河拆桥，舍不得把好处给他分享。但他不屑计较。估量那几两银子只够作回家路费，决定次日就启程回乡。
第二天清早，李德算清客店的帐，选择陆路北返，以便早日返家，节省盘缠。
出城走了几十里路，看见前面有家酒店。他不由加快脚步，打算喝上几杯，增点脚力。
迈进店堂，见迎门北窗下，坐着一个精瘦的小老头儿和两个衣着华丽的青年，一个黄发小僮在旁侍候。
李德在南窗下挑了个座儿，要来一壶酒，自斟自酌。偶然抬头，发现那黄发僮儿两手的大拇指上各套着一个铁环，精光锃亮，有半寸来厚。
忽然，那小僮斟酒失手，打翻了酒壶。老头儿骂了声“该死！”僮儿战战兢兢，显得十分害怕。
其中一个青年立即揪住僮儿耳朵，命他把桌子拾掇干净。李德见那孩子可怜巴巴的，颇为同情。
一会儿，那三个客人酒足饭饱。老头儿一面打发小僮吃残羹剩饭，一面招呼两个青年从一只大皮袋里把一包包的东西搬出来。
老头儿打开一包，哎哟，原来是五十两一封的雪花纹银！只见他称了一块碎银付了酒帐，吩咐小僮去牵牲口。
那两个青年用一块黑底青花大布包袱，把十多封银子包扎停当。这时，小僮已将一匹跛脚的黑骡牵到店门口。
两个青年便把包袱提出去，系在骡背上；接着，扶起老头儿巍巍颤颤地上了骡子。那小僮也骑上一匹瘦马。
然后，四个人互相道别，各奔东西。
李德心想，这老头儿准是哪个地方的土财主，老家伙有那么多银子，而自己却这么穷，世道真是太不公平了！
想到这里，他禁不住激动地走到门口，见西行的两个青年早已驰远，东去的老头儿还在近处一颠一颠地缓缓行走。
蓦地，一个念头在他的头脑里闪现：这老头儿的银子看来都是从穷人身上刮来的，何不劫了，把它散给穷人度春荒呢？
主意一定，李德立即回身，付了酒帐，匆匆背起行囊，朝东赶去。
追了一阵，便望见那老头儿伛偻着身子放松缰绳信步而行，小僮在马上东倒西歪地，好象正在打盹儿。
李德快步流星，一会儿就赶到了那一老一小的前面。他面向慢慢走来的老头儿，弯弓搭箭等候着。
那老头儿见状，竟不慌不忙地俯身脱掉左靴，微微一笑，说：“嘿！朋友，你干这一行，难道不认识我老饕吗？”
李德不屑答话，只把手里的那张弓曳满，“铮”的一声，箭离弦，笔直地向老头儿的头面射去。
没想到那老头儿矫健地把上身向后一仰，躺倒在骡背上，伸出左脚，把那支箭一下子夹住。
接着，头一抬，收回左脚，那支箭“啪”的一声跌落在地。他哈哈大笑道：“老哥的本领就这么点儿？我小老儿连手都用不上啊！”
李德被激恼了。他拔出两支利箭，使出“连珠箭”绝招：前一支箭刚射出，后一支箭紧跟着“嗖”地来了！
老头儿伸手一抓，第一支箭被接住了；但连发的第二支箭，他似乎没有防备，眼看射进了他的嘴里······
李德得意地想，哈，我的“连珠箭”可不是闹着玩的！他见那小僮傻乎乎地站着不敢动，即高高兴兴地大步向前。
谁知刚走到二人跟前，那老头儿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噗”的一声，吐掉箭，打着哈哈说：“怎么，初次见面，就这样恶作剧？”
家李德大吃一惊，这才明白那支箭原来是给老头儿的上下门牙咬住了。心想， 自己决不是这“老饕”的对手，立即掉头狂奔。
逃出二、三十里远，回头张望，见无人追赶，惊魂稍定，便缓缓走到路边的树林子里休息。
不久，有一伙人押着一辆重载的车子过来。他们在春晖下走得人困马乏，也到树林里歇脚。
李德装作无心地同那些人搭话，打听到那是本州的知府派他们押送银物上省城孝敬上司的。
由于李德心里已经起了打劫的念头，所以一听又动心。他想，反正这是不义之财，人人可取；刚才行劫没有如愿，这次正可趁机出口窝囊气。
他就飞起一脚，把那辆装载银物的车子踢出老远，嘴里喊道：“识相的快走；不然，一人吃我一箭！
那伙人大惊。待看清李德身孤力单，领头的武官即刻拔出腰刀，招呼众人杀上来。
李德“嗖”地射出一箭，不偏不倚正中那人的右手腕。只听一声“啊呀”，腰刀骤然落地。
那人转身就逃。其余的跟着疾窜。顷刻之间，全跑得不见踪影。
李德便挑了一匹好马，打开车厢，把里面的银子全部搬出来，分别缠在腰里和驮上马背。然后，从一条僻静的小路驰逸。
他一面纵马飞奔，一面盘算着怎样把这些银子散发给穷朋友。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蹄声。
回头一看，见那个伺候“老饕”的黄发僮儿，骑着那匹跛脚黑骡，如飞般地赶来。
奇怪的是，这匹跛骡竟比他的好马还跑得快。距离越来越近，听得到小僮在喊：“哎！那汉子，快停下，得来的财喜，咱俩分分！”
李德勒转马头喝道：“喂，小子，你听说过“连珠箭＇么？”小僮哈哈一笑，说：“刚才不是领教过了吗？”
李德火了：“你这个毛孩子都敢嘲笑我！”他拔出三支利箭，“嗖！嗖！嗖！”连射出去。
小僮从容不迫地把双手往上一举，分别抓住两支箭；嘴一张，将第三支箭咬住。
“呸！”他吐掉口中那支箭说：“就这么一手吗？真笑煞人！小爷赶得匆忙，没带弓来，这两支箭随便扔还给你吧！”
说着，脱下大拇指上的两个铁环，分别套在两支箭上，举手一扔，叫：“还你！”
李德听到空气震动的“呜呜”声，知道这箭来势迅猛，急忙举弓去拨，“崩”的一声，弓弦正好碰在铁环上，断了…………
第二支箭紧接着飞到。李德叫声“不好”，慌忙把头一侧，箭镞贯穿耳朵。他翻身落马。
小僮随即驰到跟前，动手解马上的银包。李德急了，就用手中的弓向对方打去。小僮一手夺过弓，轻轻一折，成了两截；再一折，成为四截，随手扔得远远的。
一李德挣扎着，想爬起来施展铁腿。小僮上前一把抓住他的双臂，一脚踩住他的两腿，弄得他丝毫动弹不得。
跟着，小僮用右手两个手指在李德的腰际轻轻一捻，三指宽的腰带就捻个粉碎，银包掉了下来。李德不禁叹息：这下全完了。
没想到小僮把这包银子拿起一掂量，又扔下说：“这些分给你吧！得罪了！”
说完，他一跃登上骡背，霎时间，蹄声得得，腾起一阵尘雾，跑得无影无踪。
李德在地上趴了好一会，才能慢慢地爬起身来。他万万想不到自己会栽在一个黄发小僮的手里！真是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呀！
这时，他记起那位妇女的忠告：“强中更有强中手”，感到确是金玉良言。自己功夫太浅，回去要继续拜师，勤学苦练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