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广总督湍多欢,是个腐败透顶的封建官僚。他娶了十三个小老婆,九姨太最得他的宠爱。
这天,九姨太又说大姨太的坏话,湍多欢随口说了句:“你光说人家不好,你怎么个好法?”气得九姨太不依不饶起来。
九姨太闹了半日,仍是打滚撒泼。湍多欢正没有办法,只见贴身大丫头宝珠,在屋门外向他含笑招手。
湍多欢本和宝珠调笑惯了的,就悄悄出门问她有什么事?宝珠呶呶嘴,凑到湍多欢耳边刚要说话,不想被九姨太翻身看见了。
九姨太大喊一声:“好啊!你们都欺负我!”就打起自己的嘴巴,躺在地下打滚;接着又拿起鸦片烟盒往嘴里倒,嚷着要寻死。这下可把湍多欢吓坏了,便差人快请医生。
医生看过,开了药方,抓得药来煎好,可是,九姨太死咬牙关不开口,灌不下去。湍多欢直央求:“今后一切都由你作主还不行?”九姨太仍不开口。
一连闹了两天,眼看人不得救了,湍多欢唉声叹气,只得在对过房里歇息,前思后想,一筹莫展。
标致的大丫头宝珠,端了杯茶送到湍多欢手里,一直瞟着他。湍多欢顺势拉着宝珠的手。
不想,宝珠把湍多欢的手甩开了。湍多欢向那屋呶呶嘴说:“等她死了,我拿你补她的缺!”宝珠冷笑一声说:“你等一百年,她也不会死!
湍多欢说:“吃了鸦片烟会毒死的。”宝珠说:“吃了这种烟,恐怕她的精神更会好些。”湍多欢忙问缘故?宝珠才把真相说了出来。
原来,九姨太喝的是益母膏。宝珠说罢走去。湍多欢生了一阵闷气,晓得九姨太是装死,就一甩袖子出去了。
九姨太见湍多欢不来理睬,只得装着吐了几口白沫,上床睡了几天。丫头、婆子见她已好起来,就连忙找湍多欢报喜信。湍多欢哼了一声说:“我早就知道她死不了!
过了几天,湍多欢又到九姨太房里来,装着问她好了没有?九姨太心里明白他的来意,故作娇嗔,不予理睬。大丫头宝珠只在一旁冷笑。
这夜,湍多欢与九姨太言归于好。九姨太逼着湍多欢要把大丫头宝珠嫁出去,说:“丫头大了,闹出事来,你这个总督的脸往那放?"湍多欢被九姨太揭了底,无可奈何地答应了。 但心里也着实舍不得。
湍多欢想在自己的部下给宝珠选个好女婿,以了却自己对宝珠的一片心意。这天,他传来督标(总督营豁的军队)各营将官,看中了右营游击戴世昌,问长问短,着实关切。
当夜,湍总督把副将王占城单独传到内签押房(办公室)细问了戴世昌的底细,想请王占城作媒。但不便说是姨太太房中的丫头,假说是太太抚养的干女儿,想许给戴世昌。
王占城离了总督衙门,连夜把戴世昌找来,连说;“恭喜,恭喜!"戴世昌听说湍多欢要把干女儿许给自己,又高兴,又不安,因为亲事虽好,但没有那么多钱。
王占城说男女两家的花费都归总督出钱。戴世昌听罢,感激涕零,连忙给王占城磕头。
王占城回复了湍总督,总督又告诉了九姨太。九姨太听说找了个做官的,心里不快,嘴上也说不出什么来。虽不算解了恨,总算是去了心里一块大病。
九姨太忙叫宝珠来认湍多欢做干爹,叫仆人称宝珠“宝小姐”。
到了吉日,湍总督趁机会也收了许多礼物和银子,又做了干丈人,十分得意。
戴世昌家中张灯结彩,许多官员顺势奉承,忙着前来贺喜、送礼,异常热闹。
到了回门期,宝小姐和新姑爷双双来了,九姨太自己没有生儿育女,如今有了女儿女婿,自然十分得意。戴世昌又能说会道,把丈母娘奉承得乐不可支。
可是,总督府里除了湍总督和九姨太,别人都还把宝小姐当丫头看待。其中十二姨太嘴顶刻毒,指着宝小姐的背说:“什么宝小姐!叫一声丫小姐吧!
一传十,十传百,总督府内外,都传开了“丫小姐”,并叫戴世昌“丫姑爷”。可是,戴世昌却因此升了官,被湍总督派了兵轮营带(军舰舰长)的差使。
宝小姐是小人得势,气焰熏天,把戴世昌呼来唤去,象对奴才一样。戴世昌是靠女人得势,自然觉得是理所当然,悠然自得。
有些无耻之徒,还来走戴世昌的门路,戴世昌又走妻子的门路,替湍总督卖官鬻爵,广开财路。
丫小姐最喜欢人家称她“姑奶奶”,因为这样才合她总督干小姐的身份。有些官太太们也来巴结她,送钱送礼,姑奶奶长,姑奶奶短,叫得震天响。
有个候补知县名叫瞿耐庵,求他的老婆去走丫小姐的门路,谋求个好差使。可是,他这样小的官和丫小姐丫姑爷没来往,只好托个庙里的和尚做介绍。
原来丫小姐特别爱逛庙,所有的大小寺院,她都走遍了,只要和尚叫声“姑奶奶”,她就出钱布施,做功德。
这武昌省城有一座龙华寺,几百年香火旺盛,不仅有弥堂、客房、僧房,还另有专门接待女客的精室。庙里的知客僧法名善哉,眉清目秀,一表非凡。他得知了丫小姐是城里第一阔人,就常请她来随喜。
丫小姐来的次数多了,名声也大了。有些想走门路的人,就来巴结善哉和尚。这天,庙里起建水陆道场,瞿太太为了结识丫小姐,也凑了十块钱给善哉和尚,到庙随喜。
四十九天功德圆满,善哉和尚又把老和尚搬出来,说是要收徒受戒;凡来受戒的,都要出钱。风声传出,许多善男信女,挤破山门,好不热闹。
按说,受戒要在秃头上烧香洞,女人做不得。可是善哉和尚会出主意,他对官太太们说:“太太们也可到老和尚跟前受个戒,讨个法名,带发修行。”丫小姐即刻响应,拿出三百块现洋。老和尚给她起了法号叫妙善。
瞿太太为了和丫小姐结成同门,又凑了十块钱,随同受戒。事后,和尚又备了几桌素斋请太太们共叙同门之礼。瞿太太紧挨着丫小姐坐着,不断攀谈。
从此,瞿太太借同门之谊,常到丫小姐府上请安送礼,千奇百怪地奉承。有一天,丫小姐吃醉了酒,瞿太太在床前服侍了一整夜。
丫小姐醉熏熏地搂着瞿太太说:“我来世修到有这么个女儿,我就开心死了!”瞿太太连忙说:“我也巴不得做姑太太的女儿,只怕攀不上呢!
说着,瞿太太要拜在丫小姐膝下做干女儿。丫小姐醉得忘其所以,就说:“你给我磕个头,叫我一声娘吧!”瞿太太闻听乐得要死,连忙跪在地下。
瞿太太磕了一个头,又亲亲热热地叫了声“干娘”。丫小姐便答应了一声,动也不动。可是丫小姐只有二十岁,瞿太太却四十七、八岁了。
瞿太太赶回家中,叫丈夫拿出刚领到的薪水,备办男女衣料四份,上等酒席两桌。瞿耐庵不敢违拗,连忙去张罗。
诸事齐备,瞿太太又命丈夫穿戴起来,自己也穿上补挂红裙,雇人抬上礼物酒席,乘两顶轿子,直奔戴公馆而来。
却说丫小姐昨夜酒醉后,直睡到十二点方才起身。忽听人报瞿太太和瞿老爷到来。又见抬进礼物,不知为什么?她已经把昨夜醉后的事情忘记了。
瞿太太带丈夫进了客室,命人在正中摆了两把圆椅,把红毯铺下,说:“今天是干女儿、干女婿来叩见干娘、干爹,以后都是自家人了!
丫小姐说:“昨夜是醉后失言,不能算数。”瞿太太却正色道:“昨夜已蒙干娘收留,倘今天不算,叫我的脸往哪里搁呢?”说着几乎哭了出来。
丫小姐无可奈何,只好把丫姑爷戴世昌也请了出来,双双受了瞿太太和瞿耐庵的大礼。仆人、丫头们也过来拜见,改口称瞿太太为“瞿姑奶奶”。
当下摆席吃酒。瞿太太在席上提出来要到总督府去拜见干外公和干外婆。丫小姐连声称好。
丫小姐为显显自己的脸面,立刻就命人去总督府报信,说姑奶奶收了个干女儿,立刻要进府拜见。
饭后,丫小姐带着瞿太太上轿,直奔总督府。
湍总督和九姨太听说丫小姐收了个干女儿,以为是一位千金小姐,也都想看看这位小姐的风采。
不想,丫小姐带着瞿太太走进来时,大家都诧异起来,怎么带了个老太太来了?莫非丫小姐认的干娘?湍总督忙躲了起来。
丫小姐和瞿太太进来,就请九姨太上坐,叫瞿太太拜见干外婆。九姨太只得受了礼。还给了五十块见面礼钱。
从总督府出来,瞿太太喜得心花都开了。她在回家的路上盘算着,过些天再备席请干外婆,少不得请干外公给瞿耐庵弄个好差事,这该是十拿九稳的事了。
不想,瞿太太刚刚到家,忽听仆人说老爷把一条腿跌断了!她大吃一惊,连忙问个明白。
原来瞿耐庵生性吝啬,为了在尿缸旁拾一个小钱,滑了一跤,跌断了腿。
瞿太太跑向上房,边跑边急切地寻思着:丈夫就要去做官了,做官就靠这两条腿,跪拜请安;腿坏了可怎么好?这不是把吃饭的家伙毁了吗?
瞿耐庵躺在床上哼哼,正有位会说外国话的朋友胡二先生,说要给请个外国大夫来治。瞿太太忙说:“外国大夫怎么请得起?还是找一个伤科郎中吧!”最后,决定请独眼龙王先生。
仆人去了半日,回来说独眼龙王先生在忙着看门诊,明日才能到。瞿太太火了,说:“你再去,他要不来,我就请总督府的人押他出来!”仆人只得又去。
等到下午四点钟,王先生才到,看了看哼哼着的瞿耐庵,说要五十块大洋包治好:扳腿就得十元,用贵重药品得四十元,因为官老爷的腿不比寻常的腿,要磕头、请安,给上司办事跑路。瞿太太说:“光扳腿,不用药算了。
王先生一只眼斜着看,抄起瞿耐庵的腿,死力一扳,只听嚎了一声,瞿耐庵疼得昏过去了。瞿太太怕把丈夫的腿治坏,不能出去做官,就把王先生赶了出去,一文钱也不给。
王先生吵着要钱,在门外闹起来。不巧,胡二先生来了,出了一块钱,才把独眼龙打发走。
瞿太太忙请胡二先生进去,看到刚缓过来的瞿耐庵,商议如何治腿。
胡二先生说请外国大夫,只三十元钱,就能治好。瞿太太无奈,想让丈夫做官的心切,只得答应了。
不消几天,果然叫外国大夫治得好多了,夫妻二人欢喜不尽。
这天,瞿太太又带着礼物进戴府见干娘,说干女婿是个候补差事,弄不着钱,已经背了不少债,求干娘想法给弄个官做。
一番话,说得丫小姐不由得大发慈悲,特地到总督府先去找了干娘九姨太。九姨太自然应允说:“这事你直接找你干爹,有何不可。”丫小姐说:“干娘应了,怕干爹不应!
说罢,丫小姐立即跑到签押房,逼着湍总督委瞿耐庵个好缺。湍总督叫她不要急,以后再说。
丫小姐见湍总督不答应,登时就撒娇装痴,见屋里没人,便一屁股坐在总督身上。
丫小姐说:“干爹不答应,我就不下来!”湍总督被丫小姐缠得无法,只得答应了,说是叫人查查,哪个地方缺官,明天就下委。
果然,转天就挂出牌来,委瞿耐庵兴国州知州。喜得瞿耐庵一拐一瘸地去谢委。瞿太太自然美得合不拢嘴。
转天,瞿太太和瞿耐庵拜别了干娘丫小姐,上轿直奔兴国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