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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二年的春天，东北辽宁省复县的东山坡上，农民们正在耕田的耕田，耙地的耙地，忙着春耕。
忽然，山岔口跑来了一群男女，气喘吁吁地说：“快跑啊，日本鬼子朝这边来啦！”春耕的人，看到逃难的人群，也都放下活计，跑回家去。
这时，从太平村的村公所里出来两个人，一个拖着文明棍，一个光着秃脑袋。他们看见逃难的人过来了，哈哈大笑道：“好了，好了，皇军一来，这就好了。”大家看见这两个家伙，都愤恨地走开了。
拖文明棍的是阎王保长周长安，对人说话老瞪眼，屯里人都叫他“三角眼”。那秃脑袋是孙家屯屯长、牲口贩子王洪业，因为他见钱眼红，大家就叫他“王红眼”。他们整日鬼混一起，催租收捐，欺压人民，真是坏透了。
这两个家伙正在高兴地说着，保长的儿子小淘气拿着一封信，带着一条大黑狗跑来。他把信往周长安面前一扔，说：“找得我好苦！”
信是周保长在县城当警备队长的兄弟周长泰写来的，说是皇军明天路过孙家屯，要好好筹备欢迎。保长对王红眼说：“你去通知穷棒子们做旗子，我去设法办酒席，弄得好，你我都有好处啊！”说完，两个人哈哈大笑。
孙家屯是个三四十户人家的穷屯子，大半是王红眼的佃户。东头住着一家穷户，主人叫高学田，一家七口，穷得吃了上顿没下顿，又遇上七十岁的老人生重病，一家人都愁死了。
高大嫂端着碗，正要给老人吃药，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子跑过来，闹着说：“妈妈，我饿啦！”说着，就伸手去要他爷爷的碗。高大嫂忙哄着说：“玉才，碗里是药，等你爹抬回粮，妈让你吃顿饱饭！”
正说着，忽然外面有人狂喊：“各家听着，明天一早，一家去一人，手拿旗子，欢迎皇军，谁不听命令，就送给皇军办罪！”老人气愤地说：“咱们不去！”高大嫂想：“男人不在家，爹又有病，不去咋弄呢？
高大嫂正在发愁，女儿玉容拎着一筐苦菜进来了。她从筐里拿出二十多个喜鹊蛋，说：“妈，玉宝和志成哥又去掏喜鹊蛋啦，这是玉宝叫我带回来的！”
东山坡上，一群拾草和看猪的孩子，在一起唱戏玩。其中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一只衣袋装着小石子，一只衣袋装着弹弓，手里举着赶猪棍，装着武松打虎的样子，唱起了大戏。这孩子就是高玉宝。
他们正玩得高兴，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站在地里喊道：“玉宝，天晌午啦！快回家吧！”玉宝一听，是他叔叔高学德喊他，他回头答应了一声，就赶着猪回家去了。
玉宝回到家，妈妈对他说，保长叫明天要去欢迎鬼子。玉宝一听，小黑眼珠都气红了，说：“为什么要欢迎杀人放火的鬼子？你忘了叔叔赶车到县城去，叫日本鬼子把胳膊打伤了吗？”
玉宝妈说：“保长说的，谁不去，就送给皇军办罪！孩子，你不去，保长来找怎么办？”玉宝忙说：“我有办法，他来找我，我就装病躺在炕上叫。
听说鬼子要来了，屯子里的人有的把东西藏起来，有的把牲口牵到山坳里去，妇女们早就躲到亲戚家去了。玉宝妈也打发玉容到姥娘家去躲一躲。
第二天清早，保长周长安来到了孙家屯，看到只集合了几个人，他三角眼一瞪，对王红眼说：“你怎么搞的，别的屯集合不起来，你的屯为啥还集合不起来？”王红眼摸着秃脑袋说：“穷小子们都跑啦！连姑娘、媳妇也都躲起来啦！”
保长向人堆里瞅了瞅，问：“高学田家为什么一个不来？”王红眼说：“他家出外的出外，生病的生病·····。”“玉宝呢？”“他也病啦！”“那小家伙可会装熊呐！”保长提着文明棍，就往玉宝家跑去。
玉宝躺在炕上打滚，玉宝爷爷也在炕上哼哼，周保长三角眼一瞪，对玉宝妈说：“哼，他们生病，就你去！”这时，乡亲们都进屋来阻拦，保长怕误了时间，把文明棍在地下一戳说：“好吧！先饶了你这一回！
玉宝听保长走了，一翻身下了炕，爬上房顶一看，只见稀稀拉拉几个人，垂头丧气排着队向村头走去。心想：贼保长，怕你什么？
玉宝下了房，上山去放猪了。正要回家吃午饭，突然看见大路上尘土飞扬，两个日本鬼子，骑着马，象恶狼一样向孙家屯扑来。
玉宝心想：猪养大了是给叔叔娶媳妇用的，要是赶回去，给日本鬼子杀吃了怎么办？不如先赶到姥娘家去。于是，他赶着猪，顺着大沟里的小道直奔孔家屯。
快到下晚时，玉宝才把猪赶进姥娘家院子里。姥娘见了，又惊又喜地说：“唉呀孩子，你可把人急死啦！这会儿才来，你爹不放心，来找过你啦！”玉宝说：“那死猪真难赶，把我急坏了！”
玉宝怕爹妈在家着急，吃完饭就要回家，姥娘怕他路上碰到鬼子，不让他走。玉宝说：“我从山上抄小路走，不要紧。”姥娘想这孩子胆大，也长得机灵，便嘱咐了几句，让他走了。
玉宝正从山上往家跑，忽见大路上有几个鬼子，强逼老百姓抬猪羊、牵牛马、背着包袱，往孙家屯走去。玉宝心想：坏了，前面的鬼子恐怕已经到了孙家屯，不知妈妈他们怎么样了？他急得象飞一样朝家跑。
玉宝刚要进屯，看见一个戴钢盔的鬼子兵，端着大枪，枪上还上着明晃晃的刺刀，在屯子口站岗。玉宝一愣：糟了！这可怎么进屯子呀？
玉宝回头一看，又见大路上灯笼火把照得通亮。原来一大帮鬼子来了，还抬着一个鬼子的尸首。队伍前头走着三个人：一个是鬼子军官，一个是王红眼，还有一个细长腿，是保长的兄弟周长泰。
玉宝趴在路旁乱草堆里，听到周长泰对王红眼说：“哼！那些穷骨头，真是太厉害了，居然敢杀害太君！你一定要给太君搞口棺材。”王红眼忙说：“有有有，东院高学田的爹要死，赊了我一口棺材，就先拿来用好了。
玉宝听说要用爷爷的棺材，心里真急。他一口气跑进自己院子，抬头一看，鬼子正在屋里翻箱倒柜抢东西。有一个鬼子捉了他家两只鸡，玉宝暗暗骂道：“你们这些黄皮狼，吃了不得好死！”
玉宝见爹妈都不在，回头就走，正好碰见邻居于老叔。玉宝问：“老叔，你见我妈吗？”于老叔说：“屯子里的人都跑了，我是被鬼子抓来挑水喂马的，有些老年人被抓在西大院里，你快去看看吧！”
玉宝走近西大院，忽然听见有人喊：“玉宝，妈在这里，快来！”玉宝走到妈身边，把王红眼要抬爷爷棺材的事，一五一十讲了出来。妈着急地说：“唉呀，这可怎么办哪！”
正在这时，外面鬼子在喊：“花姑娘，花姑娘·····”玉宝到院门口一看，周长泰和王红眼带着一帮鬼子到处找姑娘媳妇呐！姑娘媳妇早都躲了，他们就把一个五十多岁的、双目失明的刘老婆婆抓来了
刘老婆婆被鬼子推着，又撞又骂。她听到周长泰骂她的声音，扑上去打了他一个耳光，又一拳朝鬼子脸上打去。鬼子火了，端起刺刀向刘老婆婆刺去。
玉宝气得直跺脚，心想：我要是个大人，非过去打他们不可。这时，鬼子又朝西大院走来了。玉宝回过头来对妈妈说：“王红眼带鬼子来了！”
大院西北角有个大草垛，玉宝拉开两捆草，催着妈妈说：“这是我们玩藏猫猫扒的草洞，快躲进去。”接着，又赶忙抱草把洞口堵起来。
鬼子听见草响，端着刺刀过来了。玉宝躲也来不及了，便机灵地蹲下来装拉屎。鬼子用手电一照，见是小孩在拉屎，便走了。
鬼子走了，玉宝急忙爬进洞去。妈告诉他，爹抬回来的四斗粮全放在棺材里，鬼子要抬棺材，那粮也完啦！玉宝一听，就要回家去看，妈一把拉住不放。
玉宝趴在妈妈腿上。妈妈想：要是鬼子把粮食抬走，一家人怎么活下去？她心里越想越恨鬼子，汉奸。
过了多久，妈听听外面没有动静了，推推玉宝，叫他出去看看。玉宝跑到大街上一看，鬼子已走了，可是被烧塌了的房屋还在冒着烟，他气得握着小拳头，大声骂着鬼子。
他正骂着，叔叔高学德走过来，对玉宝说：“昨晚你爹到处找你，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玉宝着急地问：“我爹会不会被鬼子抓去了？”高学德说：“走！回家去看看！”
玉宝一想，妈还在洞里呢，就叫叔叔先走，他去喊妈妈和玉才。母子三人走进院子一看，鸡毛、猪毛一堆一堆的，锅碗瓢盆全给打坏了，连锅台都推倒了。玉宝愤恨地骂道：“狗强盗，早晚叫你们不得好死！”
玉宝忽听屋里有人在喊叫，进去一看，不觉大吃一惊，只见爹爹昏倒在地上，叔叔抱着他正叫喊呢！玉宝急忙扑过去喊“爹爹！”喊了半天，爹才苏醒过来，说道：“这回可怎么活下去呀！”
原来高学田昨晚找不到玉宝，回家时，在屯子口给鬼子发现了。高学田跑，鬼子追，天黑看不见路，从山梁上摔下来，昏过去了。
天亮后，高学田苏醒过来，听到村里没动静，才拄着树棒子慢慢跑回家。进院一看，家被鬼子弄得不象样子，棺材和粮也被抢走了，一气之下，又昏了过去。
大家正在难过，爷爷一手扶墙，一手拄棍，边骂边走进屋来。爷爷一见家里的悲惨情景，只得安慰道：“别难过了，还好，玉宝养的猪没给鬼子抢走，把猪卖了换点粮，全家还要活下去！”
玉宝听说要卖猪。心想：叔叔娶不成媳妇了。他哭着不肯卖。高学德说：“这世道还顾得上娶媳妇！我要豁上命去和鬼子拼！”玉宝拉着叔叔说：“我也要去！”高学德拉着玉宝就走。
玉宝和叔叔刚跨出大门，只听有人怪声怪气地说：“哈哈，好呀！高学德，你兄弟两个胆子真不小，竟敢违抗命令？”叔侄俩调头一看，阎王保长带了七八个鬼子，又来抓人了。
高学德正想跑，已经晚了。保长瞪着三角眼奸笑着说：“我看你再跑！走，帮皇军送东西去！”高学德挣扎着骂道：“你们这些坏蛋，杀不死我就要跑！”玉宝也气冲冲地说：“叔叔，不去，他们是鬼子，汉奸······。
玉宝话没说完，周长安一脚把他踢倒了。玉宝一见周长安带鬼子要进屋，连忙爬起来堵住门口，大声喊：“家里没人·····呀，家里没人！”他声音很大，想叫爹妈知道鬼子又来啦！
一个鬼子军官见玉宝喊叫，跑过去又把玉宝踢倒。妈扑过去抱住玉宝。高学田操起铁锹向鬼子冲去，鬼子就开枪了。玉宝的爷爷和爹爹随着枪声跌倒在地。
玉宝被枪声震醒，见叔叔被反绑着。他顿时怒火冲天，扑上去抱住保长的右腿，狠狠地咬住不放。保长疼得一咧嘴，举起文明棍，把玉宝打昏了过去。
玉宝醒过来一望，爹爹的胳膊被打伤了，爷爷身上中了好几枪。爷爷慢慢坐起来，紧紧拉着玉宝的小手，说：“孩子，爷爷不能好了，爷爷是被鬼子打死的呀！要记住报仇哇！”说完，就死过去了。玉宝听了，心中好象要炸开一样。
这时，王红眼跨进来说：“咳！这样大岁数了，死了倒省心，哭什么！”玉宝骂道：“你别放屁！”“啊，你这小兔羔子，出口伤人！”玉宝一步不让：“你才是兔羔子呢！要不你为什么长了一个吃豆子的三瓣嘴？
高学田见王红眼想动手打玉宝，他上前责问王红眼：“姓王的，你们打死了老的，还想打死小的？”王红眼看到高学田要和他拼了，便改口道：“你爹那口棺材叫皇军抬走了。这样吧，我那里还有一口，抬来给你爹用吧！”
高学田知道王红眼不是好东西，可又没钱到别处买棺材，就说：“多少钱？”王红眼奸笑道：“这年头你也没钱，等秋后给粮吧！”说完手一背就走了。
乡亲们听说玉宝爷爷被鬼子打死了，都赶来看望。大家安葬了老人，又凑了几个钱，劝高学田去治伤。
爷爷死了，爹爹受伤，叔叔被抓去。玉宝只好扶着妈妈，上山挖苦菜吃。不多几天，玉宝妈也累病了。
高学田的伤好些时，阎王保长就逼他去做月工。高学田为了还债，就只好去了。
高学田挨冻受饿，好歹干了两个月苦工。要过年了，他去找保长的老子周扒皮算账，周扒皮把账桌一拍骂道：“你想造反不是？你家没饭吃，冬天跑到我这里混饭吃，我还要跟你算饭钱呢！”
高学田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周扒皮鼻子大骂：“周扒皮，你要什么无赖，天下的坏事真叫你们干绝了！”周扒皮一听，回身拿起棒子就打。他家那条大黑狗也奔过来，在高学田的大腿上咬了好几口.高学田疼得昏了过去。
狼心狗肺的周扒皮，叫两个伙计把高学田抬到南大沟去摔掉。这两个伙计都是山东逃难来的穷人，他们都骂周扒皮太残忍，两人商量说：“我们都是穷哥们，把他送回家去吧！”
高学田被抬到家，玉宝和妈妈哭叫了好一阵，高学田才慢慢醒过来。他把算账挨打的事说了一遍。玉宝气乎乎地说：“保长家那条大狗，我早晚非把它打死不可！”
正在这时，穿着羊皮袄，戴着狐皮帽的保长来到王红眼家里。王红眼老婆一见，连忙凑上去，妖声怪气地说：“屋里坐坐，风子在家呐！”又拿烟又送茶，又把姑娘凤子叫出来陪保长。
要账回来的王红眼一进门，看见保长和自己的女儿不三不四，心里很生气。他老婆连忙拉住他说：“没有人家保长，咱能享福吗？”王红眼一听，把袖子放下，气也消了，装着老丈人的气派进了屋。
王红眼进了屋。周长安说：“快过年了，咱们给皇军送十口猪，对穷小子说要送二十口，哼，那些穷小子只剩下一张皮，也得叫他烤出四两油来！”王红眼一听，大有油水，忙说：“对对对！”
保长又问王红眼：“高学田那两口棺材，你要他十一石粮，他家没有粮怎么办？”“没有粮，我就要他拿五亩地来顶账。”周长安说：“对嘛，要他的地。
这时，凤子说：“哎，昨天晚上他舅子来家，我听见他们讲粮、粮的，怕是他家有粮。”周长安高兴得站起来说：“真的吗？好，我去去就回来。”说着，拿起文明棍走了。
屋里，药铺的王管账、财主刘罗锅子正向高学田逼债。玉宝听屋外狗咬得很厉害，跑出去一看，保长周长安也大摇大摆地赶来了。
阎王保长踢开门，见高学田坐在炕上，奸笑道：“啊，你还没死？不死正好，你差的地税钱和给皇军的送礼钱，一共四十八块，一定要拿。”玉宝妈忙说：“保长，实在拿不出呀！”“拿不出？哼！我翻出来怎么办？”
三间破房子全被保长和几个讨债的财主翻过了，也没有找到一粒粮，保长又转到院子里，发现乱草堆里藏着一只柜子，他用文明棍把草挑开，想动手去开柜，这时，玉宝妈立即跑去挡住。
柜子里藏着的几斗粮，是他二舅一冬的工钱，留着还账用的，暂时寄存在玉宝家，要是被保长抢走，二舅拿什么还账呢？因此，玉宝妈拚命地挡住柜子。贼保长死命地把玉宝妈推开，掀开了柜门。
保长拉出一袋粮，用文明棍指着骂道：“哼，你们把粮食藏起来不还账，胆敢违犯王法？快说，哪里还有粮食？”这时，其它几个要债的财主也眼红起来了，有的骂，有的吵，差点儿把房子也闹翻了。
高学田忍着疼站起来说：“保长，这粮是孩子他二舅还债的粮，寄放在我家的，你们千万不能拿走呀！”保长哪里肯依。高学田心想：粮食拿走，反正活不成了，不如拼了算了。便上去死死抱住口袋。
周长安到门外一转，喊来了流氓万瞎子，叫他把粮挑走。玉宝妈上去拖住粮袋不放，高学田扑上去揪住周长安，举起拳头就打。周长安转身一脚，踢在高学田的伤口上。
玉宝正在街上玩，听见院子里吵闹声，奔回来一看，气得他浑身发抖，他一把拖住担子喊道：“不准挑走！”“哗啷”一声，一袋粮食滑倒在地上，扁担正好打在保长的膀子上，保长疼得直叫。
保长举起棍子要打玉宝，志成他们一拥而上，拉了玉宝拔腿就跑。保长和万瞎子拔腿就追，玉宝跑的飞快。
保长回身转来，一看高学田在往回拖粮袋，心里更火了，照着高学田又是一棍。“咔喳”一声，文明棍打成两半截。
街坊邻居气不过了，上去夺下保长手里的扁担。周长安恼羞成怒，拾起半截文明棍，又想打高学田。正在这时，玉宝趁机奔过来，举起粪钗，照保长手上打去，保长疼得“唉哟”一声，文明棍也掉下地。
保长气急败坏地叫高学田赔文明棍。众邻居围上来和他评理。正闹得不可开交时，王红眼从外面进来了。他一看保长要吃亏，便上前“搭梯子”。周长安趁机叫万瞎子把粮挑走了。
高家院子闹得鸡飞狗跳，隔壁王红眼的姑娘凤子却趴在墙头上看热闹。娇声娇气地说：“保长，我说他家里藏着粮，果然不错吧！”周长安一个劲地向她献好。
躲在墙角里的玉宝，看见凤子趴在墙上又笑又叫，可气坏了。他绕到王红眼家墙后，咬着牙，拿出弹弓和小石蛋，使劲一放，“啪”的一声，不偏不倚打在凤子额头上。凤子“妈呀一一声，从围墙上栽倒下来。
王红眼老婆听到叫声，赶来一望，凤子头上磕出血来了，急得直喊保长。凤子哭着说不是磕的，是人家拿石子打的。那女人就出来边骂边找人。这时，玉宝早已溜回家，把弹弓藏到石缝里了。
玉宝回到家里，看见妈妈还在伤心，便劝妈妈说：“别伤心，我长大了，一定拿棍子把保长打死！”妈说：“孩子，你长大了，可要给爹妈争一口气！不要忘记咱穷人过的什么日子！”玉宝点点头说：“我记得！”
第二天，玉宝和志成、永学上山拣柴火回来，看见王红眼又上门了。他想：这老东西追查打王凤子的事来了吧，便偷偷地往石缝里瞅了瞅，一看小弹弓还安安稳稳地藏在那儿，才放了心。
王红眼进门后，掏出账本，跟高学田要账。高学田问：“我哪里欠这么多债？”玉宝妈也说：“王屯长，你们尽耍花样骗穷人！”王红眼瞪着眼睛，把账本扔到玉宝妈的怀里说：“白纸黑字，你自己看！”
玉宝在一旁骂道：“你穷咋呼啥，我要是能上学，识了字，非跟你算算这笔账不可！"王红眼气得贼眼瞪得溜圆，捋起袖子要打玉宝。玉宝妈一把拦住。王红眼牙一咬：“穷小子也想念书，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王红眼逼高学田把地抵账。高学田气愤地说：“要地没得，要命拿去！”王红眼眼一瞪：“你抗交皇军的官税，就照反满抗日法办！”说着就指使万瞎子绑高学田。
玉宝妈想：要是孩子爹被抓去，地也得被抢去，再扣上“反满抗日”的帽子就没命了，剩下娘儿几个怎么过啊！想到这里，难过地说：“押地就押地，咱们死不了·····”
王红眼走后，穷佃户周德春提了半口袋粮食来了，对玉宝妈说：“大嫂，我刚卖了地，还了债，还剩一点粮食，快给大哥熬点粥喝吧。”他又对高学田说：“大哥，这地方呆不得了，我要到大连去，找到落脚处，捎信给你！”他说了些宽心话就走了。
三月里，天气晴朗。玉宝和穷孩子们上山拾草。一出屯子，见太平屯小学的学生，排着队伍，“一二一”地在出操。玉宝心里真羡慕，回头对小朋友说：“来，咱们也排个队伍走。”他站在队伍旁边喊着“一二三四·····”。
学校的周老师感到惊奇：这是谁家的孩子？能把一帮小孩管住，还怪有精神的！他把玉宝喊去，问“几岁啦？”“十二岁！”“叫什么名字？”玉宝在地上划了“玉宝”两个字。周老师笑着说：“不错，真不错！”
接着，周老师也蹲下划了两个字，问玉宝认识不认识。玉宝想了半天，说：“这是咱太平村的＇太平＇。”周老师摇摇头说：“不对，太平村没有太平！”“字就是这样写的嘛！为什么太平村没太平呢？”“这个，你小孩就不懂得了！”
周老师问玉宝：“喜欢不喜欢念书？”“怎不喜欢！”周老师又问：“你为什么不念书？”“我·····”玉宝想起好多受苦的事情，心一酸，“我·····不知道！”就挤出人圈跑了。
提起读书，玉宝曾经和爹妈闹过几回了。特别看到王红眼用账本和算盘吓唬人，心里更气。回到家，他又对爹妈说：“我要读书·····”爹妈不等玉宝说完，就摇摇头。
玉宝见爹妈不肯，放下镰刀、绳子，就朝学校跑。妈急了，就在后面追。追到一条小河边，妈绊倒了。玉宝回头把妈扶起，扑在妈怀里哭起来。
妈难过地说：“孩子，不是爹妈不让你念书。你想，保长天天来催债，你爹的伤也没钱治，我们穷人哪有活路！”玉宝听了心里象滚油煎，只好哭着说：“妈，我不想读书了，回家吧！”
一天，周老师来到了玉宝家，谈玉宝读书的事。高学田说：“连口都糊不上呀！还有钱叫孩子去读书？”周老师说：“大兄弟，让穷孩子念点书，大了好为咱穷人办点事。我不要你出半文钱。”高学田知道周先生和穷人心连心，就答应了。
玉宝听说爹妈同意他念书了，高兴得心里乐乎乎的。他怕念书后家里缺柴，一个下午就拾了好多捆柴火。
玉宝妈想孩子的衣服太破了，上学不好看。晚上，她坐在油灯下替玉宝补袜子，缝裤子，补鞋子，把一件破布衫改成了学生装，用几块破布拼凑做了个小书包。玉宝喜得一夜睡不着觉，几次爬在窗口上看看天有没有亮。
一觉醒来，玉宝见天亮了，“唿”地一家伙跳下炕，拔腿就朝门外跑。妈忙喊道：“上哪去？吃饭哪！”“不吃饭，我上学去，不去就晚了！”“晚不了，太阳才出来哩！”玉宝仔细一看，果然太阳才爬上屋顶呢！
妈妈把玉宝的脸洗得干干净净，换上学生装，背上小书包，才送他上学去。一路上，妈关照玉宝要听先生的话，好好念书。妈说一句，玉宝答应一个“我知道”。
周老师见玉宝来了，很是高兴。玉宝妈向周老师再三托咐。周老师说：“孩子交给我，你放心！”他又拿出书本和铅笔，交给玉宝说：“念书要用心，不懂就问！”玉宝接过本子，点点头。
老师给了玉宝一张小板凳，指着一张红漆的小桌子说：“你就坐在这里。”玉宝刚坐下，忽然觉得屁股悬了空，板凳不知飞到那里去了，一屁股坐到地下，翻了个仰面朝天。立刻，一些学生哈哈大笑起来。
玉宝爬起来一看，原来是周保长的儿子小淘气把凳子抽了。那小子两手扠腰指着玉宝骂道：“穷小子，滚开，别把我的桌子弄脏了。”玉宝气得举起拳头就要揍他，周老师赶来一把拦住，指责了小淘气。
于志成拉住玉宝的手说：“走，我跟你坐一张桌子！”玉宝只好忍住气。周老师又把小淘气教育了一阵，才开始讲课。
一天中午，玉宝帮老师烧火，问老师那天说太平村不太平是怎么回事？周老师说：“你说村里这些坏事是谁干的？”“是保长和日本鬼子干的。”“对，有这些坏人，哪里有太平？”玉宝说：“有一天咱把他们干掉就好了。”周老师听了，心里很欢喜。
玉宝看见桌上有一落书。便问：“老师，这是故事书吗？我最爱听故事。”老师说：“你要听故事，我给你讲一段《水泊梁山》。”玉宝听得特别有味，以后每到中午，他就和穷学生听老师讲故事。
玉宝念书用功，老师和穷学生都对他很好。可小淘气那帮有钱的孩子经常欺负他。玉宝心想：在学校不能打架，有本事到外面比比看。小淘气他们也偷偷商量：“咱们到外面去，瞅他一个人时，狠狠地揍他一顿。”
一天，玉宝一个人往家走，小淘气就约了六、七个财主家的孩子，奔到树林边，逼玉宝上树掏喜鹊蛋，玉宝不肯，他们就把玉宝捺在地上。玉宝猛一翻身，照着小淘气的脑袋瓜就是几拳。
正在这时，于志成他们来了。小淘气一看不妙，喊了一声“快跑！”就象兔子一样钻进树林去了。玉宝说：“好，过几天和他们算账！”
正说着，天空刮起了狂风，乌云涌上来，玉宝连忙跑进院子，只听家里人都在哭。原来周长安要不到钱，就逼玉宝到他家去放猪。玉宝又气又恨，他想：雨呀，出劲下吧，叫河里发大水，快把阎王保长淹死吧！
玉宝妈带着玉宝去向周老师辞行。玉宝把书本、铅笔还给周老师。老师叹了口气，又把书、笔放到玉宝书包里：“你带着，有空时读读。保长家有个长工叫刘万忠，和我一起扛过活，有啥事你找他。
辞别了周老师，母子二人朝保长家走去。一路上，妈妈千叮咛，万嘱咐，叫玉宝多听长工叔叔的话，上山放猪要当心有狼，天冷了要加衣服。玉宝都记在心上。
玉宝到周家的这天，正好是保长的姑娘英子到大连日本学校念书。客堂里划拳喝酒，活象水坑里的癞蛤蟆，叫个不停。
玉宝和妈妈走进周家大院，娇里娇气的英子忽然叫起来：“妈，哪来的两个叫化子呀！”她一叫，一条恶狗扑来了。玉宝拾起木棍，打得狗子“噢娘娘”“噢娘娘”直叫。
这时，一个又瘦又高，长着一脸横肉的女人跑出来了。她就是英子的妈，这女人一天到晚抽大烟，浑名“大烟囱”。她在台阶上骂道：“叫化子要饭跑到我院里来啦，竟敢打我的狗？要造反啦！”
这时，走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人，问道：“你们来干什么的？”玉宝妈说：“我是送玉宝来放猪的？周先生叫我来找刘万忠！”那人说：“我就叫刘万忠！”
忽然小淘气从屋里奔出来，他歪着脑袋说：“玉宝，你不念书了，到我家当猪倌了？嗨嗨，升官啦！”玉宝咬着嘴唇。心想：你别神气，总有一天我会狠狠收拾你的！
刘万忠把母子俩领到靠猪圈的一间小屋子里，倒了开水，从怀里掏出两个馒头，说：“你们先吃着，待他们走了，我就来。”他摸摸玉宝的头，一扭身出去了。
玉宝妈看着又矮又黑的长工屋，再看看猪圈的大肥猪在闷声闷气地叫，小猪崽子在打架。心里发起愁来：孩子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这时，保长在外面喊看：“刘万忠，把小猪倌叫来干活！”玉宝走到大车跟前，帮着伙计装皮箱。他人小个子矮，哪里抬得动。
保长一看玉宝身上还背着书包，便骂道：“你来放猪的，还是来念书的？把书包拿来！”玉宝两手按住书包。保长恶狠狠地扭住玉宝的耳朵，把书包夺了过去。
玉宝见保长要扯书，急得扑上去就夺。保长一脚把他踢倒在车旁，“哗哗”几下，把几本书撕得粉碎，书包也撕成布条条，扔了一地。
玉宝从地上爬起来，又气又伤心，“当”的一声，把一个花匣子踢出老远，又操起一根木棍向保长扑去。这时，刘万忠从屋里出来，一把拉住玉宝，用身子挡住保长揍过来的文明棍。
玉宝妈见了，连忙跑过去把孩子抱在怀里。玉宝哭着说：“我的书，我要我的书。”玉宝妈对保长说：“你干吗这么打人？”保长瞪着眼睛说：“他端我周家碗，就得受我周家管！”
穿戴象日本军官的保长舅子王清一和英子要走了，那些绅士、财主们都抢着出来送，连七十多岁的瘦老头周扒皮也走出来送行。大车在喧闹声中走动了。
周扒皮见客人走了，回头就催伙计上山干活。他指着玉宝对刘万忠说：“你把我周家的规矩告诉他，以后一切照规矩办事！”这时，他突然听见猪叫，又没好气地说：“小猪倌快给我喂猪去！”
刘万忠见周扒皮走了，对玉宝妈说：“大嫂，咱们都是一根藤上的苦瓜，你放心吧，咱们一定会照顾好孩子的！”刘万忠把玉宝拉到自己的怀里，说：“别难过，走，送送你妈去！”他牵着玉宝的手，把他妈送出了大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