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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脚本《蕲蛇老人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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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itaker 发表于 2023-12-11 08:40:44 | 显示全部楼层
大围山腹地,有一条狭长的山冲。森林繁茂,野草丛生。冲里没有一户人家,只有无数的蕲蛇隐藏在石隙之间,栖身于草丛之下,人们把这儿叫做蕲蛇谷。

解放后的第二年,有一个瘦骨伶仃的中年汉子来到这里。他蓬头垢面,满脸络腮胡,只有九个指头,而且跛着一条腿。表情冷漠得像河里一块石头。

他在一个陡崖边搭起了窝棚。屋里架起一口八码铁锅,还有破烂不堪的被絮和衣物。这就是他的家。

开初,蕲蛇谷周围的人谁也不理他。这人怪哟?为什么只有九个指头?为什么跛着腿?他是逃亡的恶霸地主还是国民党土匪部队的残兵散勇?人们对他望而畏之,畏而远之。

当时任民兵中队长的孙老福,决定弄个水落石出,他带领两个民兵闯进他的家,盘问他的来历,他的嘴巴像是被蜡封住了,一句话也不吐。

孙老福决定放长线钓大鱼,派民兵暗暗监视他。只见他每逢初一、十五晚上,总是提个篮子爬上山顶,向着北方烧了几片纸钱,然后鸣呜地痛哭起来。这使孙老福更加犯疑了。

有一天早晨,他背着一个长口袋出山了,里面鼓鼓囊囊的。躲在林子里监视他的孙老福斜刺里冲出来检查他的口袋。打开一看,孙老福吓了一大跳,原来那里面装着十几条口吐红芯的蕲蛇。

蕲蛇谷周围的人们才渐渐熟悉他了,他叫老铁松,专以捕蛇和治蛇伤为职业。谁个被毒蛇咬伤,他总是细心治疗,而且只收一元钱。大家对他都尊敬起来。

他的房子,大伙帮他修理得焕然一新了。逢年过节,乡亲们见他孤单一人,给他送去盐蛋、包子和粽子,还有包谷老酒。年复一年的过去了,乡亲们都亲切地喊他“蕲蛇老人”。

蕲蛇老人去捕蛇时,从来不让人发现,不去则已,一去必有成效,少则几条,多则几十条。乡亲们问他怎么能捉这么多,他只是淡淡地笑笑。

小伙子们好奇,躲在茅草里偷看。只见他用树技在竹筒里蘸一点儿粘液状的东西在草地上画一个圈。不一会儿便有许多毒蛇接踵而来,在他手下乖乖就擒。

这一绝招使乡亲们十分惊讶。大家都说他有“呼蛇”法术。背后议论纷纷。纯朴的山里人啊,他们又怎会知道蕲蛇老人的不幸身世。

蕲蛇老人—铁松,原先住在大围山北麓的红石沟,年轻的时候,他是一名好猎手,他和妻子翠娥,女儿兰兰,外加一条猎犬,组成了一个别具风味的小家庭。

他凭着一支猎枪和一条猎犬,驰骋大围山以北四十八座山岭,凶残的豹子逃不脱他的子弹,机警的黄麂跑不过他的猎犬,偷食包谷红薯的野猪更是有来无回。

每当他把猎物驮回家的时候,翠娥搂着兰兰,高兴得合不拢嘴。铁松接过兰兰,使劲吻她胖呼呼的圆脸蛋。小猎犬也高兴得直蹦跳。

翠娥是铁松的好帮手。猎物剥皮由她来料理。她动作利索,剥一个麂子用不了十几分钟。剥开了,就将皮毛用竹片撑开,凉在屋檐底下。铁松望着这些胜利品,心里甜极了。

年轻的铁松夫妇,曾经幻梦过:要筑两间新屋,要修一间逮老虎的陷牢;要把兰兰打扮成一朵山菊花,还要添一床十斤重的新棉絮,给翠娥添个象样的袄子…………

铁松还常常幻想,他只要能打到一只老虎或是两只野鹿,他的兴家创业的计划就可以实现了。他不顾疲劳,领着猎犬终日在森林中奔走。

可是,他的理想没有实现。山主恶霸王老虎常常来逼山税,打猎所得的微薄收入连交山税都不够。有一次还把翠娥养的一窝小猪崽也搭上了,小俩口气得哭了一场。


那年冬天,一个冬没有下雪,铁松收获无几。值得庆幸的是,在一次借宿时,他结识了一名老蛇医。而且听说山里来了一支杀富救贫的红军游击队,山霸王老虎已吓跑了。铁松预感到自己的创业计划也许可以实现了。

一个初夏的早晨,铁松带着猎犬出猎了。他的猎枪擦拭得锃亮,挎在腰间的猎刀和装火药的牛角发出碰撞的声响。猎犬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脖子下的铃铛清脆地叮铛作响。

他在密密的丛林中奔走了个多小时,突然,猎犬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然后趴在地上不动了。铁松马上紧张起来,事实告诉他,如果附近没有老虎,猎犬是不会吓成这样的。

他警惕地握着猎枪,四处察看,只见潮湿的地皮上有一路碗口粗细的梅花脚印,他悄悄地顺着脚印向前搜索着。

他终于看清了,前面山坳上,那株刚刚长出嫩叶的板栗树下,有一只老虎卧在那儿正和一只小虎在嬉戏。铁松目测了距离,显然不是有效射程以内,于是他又轻轻地向前挪了几步。

他躲在一株老茶树背后,将猎枪搁在枝丫上。当他瞄准住目标的时候,他的右手食指便很自然地扣到扳机上了。

但在这时,挎在右肩装火药的牛角碰着了他的肘部,他觉得很不舒服,便随手取下放到地上去。这当儿,他的手指突然象被马蜂螫了一针那样疼痛。

剧痛使他不自禁地喊了一声“哎哟”,于是,眼前的猎物便一跃而起,如闷雷般吼叫了一声,钻进茅草丛里去了。

铁松气得脸色铁青。他低头向地下瞧瞧,只见那儿盘着一条鳞片斑驳的蕲蛇,原来他的手指是被蕲蛇咬伤了。

他用左手抡起石头把蕲蛇砸死。然后焦急地坐到地上。他知道被蕲蛇咬伤不堪设想的后果,找老蛇医也来不及了,而家里还有他贤惠的妻子和可爱的兰兰·····

剧痛的手指越肿越大,铁松毅然拔出猎刀,“咔嚓”一声,半寸多长的一截指头,带着殷红的血液,掉落在草地上。

和往常一样,翠娥照例搂着兰兰在门口迎接他。她发现丈夫那张苍白的脸和饱含痛苦的眼睛,还有那用破布包扎着血淋淋的手,不禁一怔,剥皮刀“咣当”掉在地上。

一个猎人丢掉了一截食指,这意味着什么呢?铁松痛苦极了,但他没有把真实情况告诉翠娥,这会给妻子的心灵深处造成严重的创伤。他假说是跌了一跤,手指被尖石头划破了。

这天下午,猎犬象是理解主人的心思,独个儿咬回了一只山鸡和一只小野猪,猎犬的鼻尖被荆刺划得鲜血淋淋。铁松抱着猎犬,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

第二天一早,他不得不忍痛带着受伤的猎犬去“发山”,靠它叼回小野物来糊住全家人的嘴巴!

真是鬼使神差,又来到了昨天那个地方,他发现那指头已经变成黄紫色了,肿胀得如同一截快烂的小黄瓜。

他用树枝按了按,一股褐色的毒汁喷射出来,正中猎犬鼻尖伤口。猎犬摇了摇头,随即便疯狂地蹦跳起来,乱叫乱咬,不多久,四腿一伸,躺在地上不动了。

毒蛇夺去了他一截指头,猎犬又随着丧命。铁松再也无法瞒住翠娥,把前后经过都告诉了她,全家痛哭了一场,把猎犬埋在屋后的山坡下。

这些日子,他听说大围山又来了许多红军游击队,常常在森林里下操、训练。翠娥劝他去投奔游击队,为穷人打天下,可他只有九个指头,心有余而力不足呀!

他被生活逼得走投无路。决定改行去学蛇医。使大围山人摆脱毒蛇的威胁。翠娥觉得在理,帮他收拾行李,他满怀希望地朝老蛇医家里走去。


他走了,翠娥带着兰兰在家里喂猪,打柴,料理家务,生活的重担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常常搂着兰兰,站在门口,盼望丈夫。

铁松来到老蛇医家,老蛇医按老规矩带徒弟,神龛上敬了个尺把高的蛇法祖师,铁松每天早晨虔诚地对蛇法祖师磕头烧香,背诵咒语

夜里,铁松伴着孤灯,耿耿不寐,他想念翠娥,更想念兰兰。有时,蹑手蹑脚爬起来,瞒着师父,溜回家去。

他想快些把技术学到手。但字据写得明。头年学规矩,第二年才能学医道。他学了几个月,连几味草药的名称也没弄清。心里急如星火。

有一回,老蛇医叫他到山外小镇上去买盐,他倒走了十几里,跑回家去看翠娥和兰兰,翠娥把一块银元交给他,叫他到镇子上买件新衣料。

他在一家店子里买了盐,转身往东走,只见一大群人挡住了去路,大家挤挤挨挨,后面的人扒开前面人的肩膀,一个劲伸长脖子往内瞧。

他看清了。墙边的案板上摆着三个铁丝笼子,分别装着银环蛇、眼镜蛇和蕲蛇。有一个操外地口音的汉子站在那儿正准备作表演。

那汉子先用银环蛇咬胳膊,再用眼镜蛇咬虎口,这还不算,最后抓出一条蕲蛇咬自己的舌尖,围观者看得发呆了,舌尖连心,蛇毒注入舌尖,必死无疑哪!

可是那汉子不慌不忙,从纸盒里取出一个小纸包,把里面米黄色的药粉倒入口里,用冷水冲服,安然无恙。

当他的绝技完全征服了周围的人们以后,才招呼大伙来买他的特效蛇药,声称五个铜板买一包。于是,无数只手向他伸过去,挤落的铜板掉在地上,叮当弹跳,那汉子忙得满头大汗。

铁松的心完全被那米黄色的药粉吸引住了。他是学蛇医的,几时见过这么灵验的特效药?只要有了它,何苦还去受那三年活罪?于是,他把翠娥给的那一块银元,全部买上了。

太阳已经偏西。铁松拿着蛇药和盐包兴冲冲回家去。半路上,只见草丛中有什么东西刷刷作响,细细一瞅,原来是条金环蛇在蠕动。

铁松大喜,他要亲身领教这特效药的功能,向旁人夸耀它的奇效。他很快地脱了鞋袜,光着脚丫子,踏住蛇尾,那蛇扭转身来,在他后脚跟上狠狠咬了两口。

铁松嘻嘻一笑,打开纸盒,随便取出一包特效蛇药,倒入口中,和着口水吞下。只觉得咸津津,苦涩涩,说不出个什么滋味。

几分钟之后,渐觉伤口象火燃似的灼灼疼痛,冷汗直冒。他又取出一包药吞下,依然如故。铁松这才知道事情不妙,忙在路边扯了一根金银花藤,扎住腿踝,防止毒液扩散。

他身边没有蛇药,师父也没传授真诀。红日西沉,夜幕降他忍着痛,艰难地爬下山坡。

他来到一条小溪边,用手胡乱地抓着,好不容易找到一块锋利的小石片,借着依稀的月色,顺着伤口划了几道口子,让流水把毒血冲去。

他爬回原地,仰卧在草地上,无力行走。他恨透了买假药的江湖骗子,害了他不算,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上当受骗哩!

夜已经很晚了,翠娥见他还没送布料回家,就沿路寻他来了,他把真情告诉了翠娥,她没有讲半句埋怨话,含着泪水把丈夫背到老蛇医家。

老蛇医心疼极了,忙着给他上药包扎伤口,并告诉他,那江湖骗子一定是把毒蛇的毒牙拔掉了,才作这一番表演的。


当天晚上,铁松担心别人再用这假药,会误大事,请老蛇医代他写一张告示。老蛇医欣然同意了。

翠娥接过告示说:“我明天一早就贴到镇上去吧!让大伙都知道,不再上当。”说罢就告辞回家,铁松望着妻子疲倦的脸,眼里绽出晶晶的泪花。

铁松在师父家养伤,蛇毒是消除了,但他在小溪边用没有消过毒的碎石片划破的伤口却发起炎来,溃烂不止,筋络萎缩。两个月后,他的腿跛了。

铁松痛苦万分,抱着跛腿哭了一场。翠娥安慰他说:“你就是瘫痪了,我也要养你一辈子,安心把治蛇伤的技术学到手吧!”老蛇医很受感动,他决定打破常规,把技术尽快传授给他。

翌年春天,老蛇医一病不起,与世长辞,膝下又没有儿女。铁松披麻戴孝,送师父的灵柩上山安葬。

从此,铁松当起蛇郎中,周游四乡,正经八百干起治蛇伤、捉毒蛇的职业来。

铁松到山上去采药,翠娥担心他脚不方便,常常伴他一起去。她手里提个竹筒,里面装着酽酽的凉茶,让他口渴时喝。

有一回,俩口子双双上山了。铁松发现两条蕲蛇在一个水塘里交尾。水面上浮了一层油腻腻的东西。铁松叫翠娥倒了茶水,用竹筒把那油腻腻的液体装起来。

过了一些日子,水分蒸发了。他把竹筒里粘液似的东西倒在草地上,一下子便引来三条毒蛇。

铁松知道那才是诱蛇的好药方。以后捉了蛇,便取出生殖器官和粪便,配制成诱蛇的药方。蛇的躯体用炉锅盖烤干,同样可以卖个好价钱。

他们的生活起了变化,新屋里刷上了石灰,床上添了新棉絮,翠娥添了新花袄,兰兰电打扮成了一朵花,一家人有说有笑,日子过得挺顺心。

间常,森林里外不时有枪声响起,原来国民党派来了一支军队在围剿游击队了。那密集的、时断时续的爆响,使每户人家惊恐不安,铁松夫妇心上罩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国民党匪军在每一户人家的门上贴上了“私通共匪,全家杀绝”的标语。白色恐怖笼罩着大围山。

一个漆黑的夜晚。铁松被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惊醒,他把门开开,只见一个年轻人背着一个络腮胡子大汉跌跌撞撞走进来。他们是来请铁松治蛇伤的。

铁松定睛看了看那两位陌生人。他一时很为难,如果来人是游击队,他给治了蛇伤,被国民党发现了,这可要全家杀绝呀!

翠娥催促丈夫快动手给来人治伤,铁松有些犹豫,向妻子说明了顾虑。翠娥说:“你怎么想得这么宽?管他这个“队”,那个“队',你是蛇郎中,谁个被毒蛇咬伤,就得给谁治。

来人见铁松面有难色,转身要走。翠娥冲到门边,撕下那纸告示,用哀求的声音对丈夫说:“铁松,难道你的心是铁打的吗?”

铁松被妻子这么一说,也就顾不得许多了,拿出配好的蛇药,给来人治起伤来。

几天以后,病人痊愈了,他是游击队的政委,领着游击队转移了。事情终于暴露,国民党军队把铁松抓去了,决定杀一儆百,严惩“私通共匪分子”。

铁松被打得遍体鳞伤,敌人把他关在一间黑暗的大屋里,待第二天处决。他想起了翠娥,想起了兰兰,不禁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


他口渴得要命,看守递给他一钵脏水,这哪能喝呀!突然,他想出了一个法子,悄悄地将水喷洒在土砖墙上,然后用衣服包着蒸钵,一拳打成两半,一点声音也没有。

半边瓦钵,象一把锋利的泥刀,他在喷过水的地方轻轻地刨,一会儿那土砖便松了,用脚一蹬,砖头掉下了,再一扒,一个水桶大小的洞便连着外面黑茫茫的世界。

他终于挣脱了死亡的羁绊,在高低不平的山路上奔跑着,他要快快地回去,带着翠娥和兰兰逃出大围山,逃到很远的地方去。

背后追赶的敌人出现了,火光映着狭小的山路,枪声划破寂静的森林。吆喝声越来越近,他躲进路边的茅草丛里······

天亮前,他摸回自己的家。但哪儿有他的家呢?只有烧焦的砖土,己崩塌的瓦砾,残断的屋梁上冒着袅袅余烟。

铁松在烫人的瓦砾堆上来回走着,九个指头在砖头里抠着,没有找到翠娥和兰兰,他来到屋后边,只见她们母女躺在血泊里。

铁松痛苦万分,把妻子和女儿安葬在猎犬墓边。坟堆很小,是他用一捧捧泥巴和着眼泪堆成的。他强忍悲痛,离开了红石沟。

多少年来,他沦落天涯,到处流浪,最后他才来到蕲蛇谷定居。但每逢初一或十五,他就爬上山头,对着红石沟方向烧几片纸钱,聊寄对翠娥母女的深深怀念。

他在蕲蛇谷定居的第五年,一天,大队支书孙老福告诉他,红石沟转来部队一封信,他当年救的那个游击队政委,现在是军区司令员,正在寻找他哩。

过后不久,一位老将军来到大围山,专程探望他的救命恩人,并给了蕲蛇老人三百元现金,还到翠娥母女坟前献了花圈。

于是,蕲蛇老人的名声一下子传遍了大围山。孙老福沾沾自喜,逢人便说:“嘿嘿,将军寻找他的信,还是我带回村的呢!老将军来山里探望他,也是我带的路呢!”

孙老福还从县民政局弄来一张表格,要蕲蛇老人填好,每年给他弄一百二十元抚恤金。蕲蛇老人拒绝了,孙老福连连夸他风格高,思想好。

1959年,孙老福把他接到敬老院去欢度晚年,那儿生活条件好,吃饭不要钱,每月还发四元生活费。蕲蛇老人觉得过意不去。孙老福说:“心安理得在这儿吧!你是有功之臣啊!”

蕲蛇老人把老将军汇他的三百元退回去了二百九十九元。孙老福目瞪口呆,百思不得其解。薪蛇老人说:“我给别人治伤都是收一元,现在进了敬老院。生活有着落,我为何要收老将军的三百元?”

蕲蛇老人在敬老院享了几年福,人更加苍老了。“文革”开始以后,一天,村里来了两名搞调查的军人,把一纸材料交给孙老福,说当年来探望蕲蛇老人的那位将军垮台了,是军内走资派,是叛徒。

孙老福对着材料沉吟了半晌,白纸黑字不会错啊!蕲蛇老人原来救的是一个大叛徒。叛徒本来就坏,救叛徒的人比叛徒更坏。因此,他对蕲蛇老人也感到可恨了。

孙老福在敬老院立即召开斗争大会,把蕲蛇老人押在台中,喝令他跪下,质问他为什么要营救叛徒,军内走资派?然后把他撵出敬老院去。

蕲蛇老人只好重操旧业。一个初夏的早晨,他出山卖蛇去,孙老福又斜刺里冲出来,拦住去路,说他是搞资本主义,叫他把一笼子蕲蛇当场放走。

蕲蛇老人苦苦求情,孙老福还是不依,他无奈,只好打开笼门,把五条“资本主义”放跑了。

第二天,孙老福听人说,蕲蛇老人又提了一笼子蕲蛇,准备天黑出山去卖。孙老福气得脸色煞白,他决定来一个“杀一儆百”,当即把蕲蛇老人带到大队保管室关押起来。


天黑了,明月从窗户洞里照进来,照在蕲蛇老人骨瘦如柴的身上。他看到月亮,想起了今天是十五,每逢初一、十五,他是照例要给妻子去烧几片纸钱的,可是今天身不由己了。

他蹒跚地走到门边,看门的小伙子早溜出去玩牌去了。他顾不得许多,拉开门,径自走出去。

他顺着七弯八拐的小路回蕲蛇谷去,路过孙老福家门前,他听到了一阵令人心悸的呻吟。几十年了,他凭感觉听得出,那呻吟的原因是什么?他的脚不由自主地向孙老福家走去。

只见孙老福仰卧在竹床上,右手虎口明显红肿,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一家人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他老婆更是急得直哭。

原来,孙老福把蕲蛇老人关押起来以后,就去抄他的家,在那间狭小的屋子里终于找到了那笼蕲蛇,他气咻咻地将笼子摔到门外去,但笼门被铁钉忙住,他伸手打开时,虎口被蕲蛇咬伤。

当蕲蛇老人在孙老福面前出现的时候,孙老福痛苦的眼神突然凶光四射,他恨死了这个瘦老头,连牙齿都咬得格格作响。

蕲蛇老人倒退了一步,内心痛苦万分,他想走开,但脚挪不动。他又记起了翠娥那句话:“何必管他这个“队”,那个“队',你是蛇郎中,谁被毒蛇咬伤,就得给谁治。”他叫孙老福的儿子去蕲蛇谷把他的药物取来。

待蛇药拿来后,孙老福已经昏迷。蕲蛇老人看看孙老福的伤口,蛇毒已扩散,他只能用吸毒的办法来拯救孙老福的生命。他用酒精漱过了口,便对着伤口吸起来。

他毕竟年老了,血气衰微了,喉头发炎,在一阵紧张的劳碌之后,他感到有点儿头昏,然而,毒血还没有吸尽,他不能走开。

他的呼吸急促起来,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一口毒血流过他发炎的喉头,他知道事情不妙,很快地给孙老福上好药,包扎好,就一颠一跛地走了。

第二天,人们在蕲蛇老人屋后的山顶上找到了他,他已经死了。几片钱纸还没有点燃。然而,他的眼睛是睁着的,像是在凝视着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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