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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脚本《本案无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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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itaker 发表于 2023-12-11 09:32:48 | 显示全部楼层
夜色阑珊,位于市中心的上海大剧院灯火辉煌。今天这里正上演莎士比亚的名剧《奥赛罗》。

不知何时,莎翁的剧作在这个城市已经成为了久违的奢侈品,一个著名剧团来此仅演三场就引起了空前的盛况—场内爆满,场外轰动,甚至有电视频道进行同步直播。

场内,剧情已经进入尾声,坐在观众席里的乔立娜激动地看着台上奥赛罗拔剑自刎,轰然倒下,她感慨地叹了口气,转向一旁的苗震。谁想,苗震竟然睡着了!

乔立娜尴尬地向周围看看,轻轻推推他,说:“苗震,醒醒!”此时,全剧终,全场观众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苗震豁然惊醒,问:“怎么啦怎么啦?”乔立娜撇撇嘴:“探头,你有钱跑来充高雅,就别睡着啊。

苗震不好意思地说:“大概是我最近办案太累了。那个黑大个最后怎么样了?”乔立娜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苗震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还好话剧已经落幕,他马上大步迈上走廊接听。

电话那头传来丁小军的声音:“虹坊花苑98号101室,一名年轻女性被溺死在浴缸里,作案时间应该就是今晚。”苗震立刻叫上乔立娜,以最快速度赶赴现场。

这是一套三室两厅的中档商品房,装修陈设简洁时尚,主人应是一位具有一定品位和经济实力的单身“白领”。丁小军先他们一步到达,已经听保安班长老刘陈述了一遍发现案情的经过。

原来,就在当晚9点左右,老刘按惯例对小区进行安全巡视······当他兜到98号楼时,看见101室大门洞开,传出很响的电视机声,心里感到奇怪,就走到门口张望。

老刘知道这家业主姓赵,是个斯斯文文不苟言笑的人,他在门口喊了好几声“赵先生”,都没人回应。老刘一方面担心进了小偷,一方面惦记着能不能蹭看两眼今晚的足球比赛,就边叫着“赵先生”边进了房间。

客厅空无一人,电视机开着,不是播放足球联赛的频道;从浴室方向传来哗哗的水声,老刘跑过去一看,浴室的门也洞开着,里面水漫金山。浴缸里脸朝下浮着一个女子,全身赤裸,双手被绑在身后,老刘吓得立刻奔出来报了警。

苗震问:“受害人的身份查明了吗?”丁小军答道:“尚未查明,据老刘辨认,她不是居住在这个小区里的人员;并且死者身上没有任何衣物,屋里也没有找到任何可以提供死者身份的线索或物品。


苗震有点意外,说:“这有点奇怪。还有什么情况?”丁小军汇报道:“这套房子的业主叫赵圣婴,圣洁的圣,婴儿的婴,是中外合资柏威洁具公司的市场部经理。目前联系不上他,暂时无法确认他在不在案发现场。

“另外,”丁小军指着依然未关的电视机说,“根据尸体冷却情况来看,死亡时间不到两个小时。查过今天的广播电视报,当时这个频道正在播放话剧《奥塞罗》的实况转播。

乔立娜不由自主地发出“啊······”的一声,丁小军问:“怎么?你有新发现?”她尴尬地摆摆手,“没,没有,你继续说。

苗震清清嗓子,转头又问保安老刘:“赵先生是常住这里的吗?”老刘说:“是啊,我差不多天天看见他上班哩,但他从不打招呼,老绷着个脸,一点也不像他太太那么随和。

苗震挑了挑眉毛,说:“赵先生有太太?那可更奇怪了,这房子里的摆设完全看不出两人共同生活的痕迹,你看,连一张赵太太的照片都没有。你肯定赵先生有太太吗?

刘比着两手说:“当然有啊,赵先生不但有太太,还有个大胖儿子呢!今年也就两三岁吧,特别招人喜欢。当初他们搬到这个小区来时正好是三伏天,我们帮忙搬场,赵太太还送西瓜给我们吃呢!

“不过啊,最近一年我都没见着赵太太了,好像带着孩子搬走了。反正有一回,三个月前吧,我看见赵先生抱儿子回来在草坪上玩,玩得正高兴呢,赵太太气呼呼地跑来把孩子抱了就走,看也没看赵先生一眼。

乔立娜问:“那这么说,赵先生和他太太是分居的了?”老刘抓抓头道:“分不分的我们哪知道,人家夫妻的事我们做保安的不能打听。”乔立娜又问:“被害人之前和赵先生一同出现过吗?”老刘摇摇头:“没见过。

辞别老刘,回刑侦总队途中,苗震的眉结一直没有展开过。他隐约觉得这个案子在犯罪三要素中少了什么,扑朔迷离,藏有不为人知的隐情;乔立娜也一头雾水;反而是丁小军,一副胜券在握、成竹在胸的样子。

苗震说:“当务之急必须先找到赵圣婴,还有查明被害人身份、她和赵圣婴的关系。”乔立娜问:“探头,你猜,他们会是什么关系?”丁小军接道:“这不是摆在面前的嘛,这个关系可不能按常理推断。


乔立娜好奇地问:“看起来你好像有答案了?快说说看。”丁小军自信满满地说:“不敢说有答案了,猜个八九不离十吧—我认为这个案子有很大的偶然性。正确地说,可能是误杀。

“误杀?”乔立娜惊讶,“那你怎么解释被害人双手被捆绑的事情?”丁小军清清嗓子:“按理说我不该跟你这种好女孩说这个,但是我在警官学校的时候,专门有英国专家来讲课,内容就是关于虐恋······

“按英国专家的介绍:死者全身赤裸,双手被捆绑,胸前和后背都有淤青,这些都可能是一场虐恋游戏所致。这一类行为不能被多数人接受,但是有这种偏好的施虐者和受虐者都会从中获得快感和满足。说不定赵圣婴就是呢?

“况且,老刘反映的一些情况,已经足够咱们对事件进行相关联结。譬如赵圣婴的妻子为什么离他而去?咱们完全可以假定赵圣婴有许多非分的性幻想,这是他的妻子婚后无法容忍的,所以带着儿子离开他。

“赵圣婴为了完成自己的性幻想和达到自己的性目的,他就专门找了一个性伴侣,没想到玩过头了,闹出人命,便逃之夭夭······”

苗震问:“这些都只是你的假设,赵圣婴和他妻子分开就不能是因为别的原因?”丁小军接着分析说:“第一,不会是经济原因,赵圣婴收入不菲,我不相信他们会陷入囊中羞涩的困境并进而产生矛盾导致分手。

“第二,赵圣婴为人拘谨、性格内向,很爱孩子,这样的人对家庭结构的依赖性相对要大一些,所以因第三者插足而引起家庭裂变的危险性也小而又小。排除了这两大原因,还有什么更合理的解释吗?”

乔立娜突然想到什么,说:“等一等,假设受害人是赵圣婴找来的性伴侣的话,你说最有可能从事的是什么职业?”丁小军满不在乎地说:“什么职业?流莺、三陪、鸡呗!”

乔立娜笑着说:“那我可以准确无误地告诉你—受害人肯定不是从事这类行业的女性。死者脸部没有任何脂粉之类化妆品的残留痕迹,另外她也没有打洞穿耳,她的手指甲和脚趾甲上更没有涂抹甲油······

“如果是个风尘女子,那么她的妆扮不会这样朴实。我倒是发现死者右手中指有薄茧,应该是个经常握笔的知识女性,再根据她的年龄推断,我认为她很有可能是大专院校的在校学生。

苗震点头:“嗯,小乔的分析有道理,使我们的调查范围缩小了很多。回去叫上诸葛平,分头调查。”他望望窗外,深夜的城市街道一派繁华欢乐,警车加快速度向前驶去。


第二天下午,丁小军将网上搜集到的资料和赵圣婴本人照片交到苗震手上,苗震仔细端详着这个斯文清秀略显忧郁的男子。资料显示:赵圣婴,原名赵平田,三年前改名并进入柏威公司,很快受到器重。

苗震抬头问道:“知道他为什么改名吗?”丁小军耸耸肩:“据说是觉得原来的名字背运,所以花钱找起名公司算了八字重新起的。我觉得和他童年生活不幸福也有点关系,探头,您看看他从小的经历。

赵圣婴1969年出生在宝鸡,7岁时父母因感情破裂离异,他先被判给父亲,同年随父亲去了东北。后因其父有酗酒恶习,12岁那年更改抚养权,赵圣婴随母亲来到上海,居住在福佑里街道。

赵圣婴于1994年毕业于东南师大外语系,在校成绩优异,无任何不良表现。毕业后即进入外资企业贝林公司,很受上司器重,半年后无故旷工,不辞而别,被贝林公司除名。

此后,资料有两年的空白。1997年,赵圣婴改名,与大学同学金玫结婚,并在金玫介绍下进入柏威公司;他为人不苟言笑,工作认真负责,一年后升任市场部经理…………

苗震沉吟:“两年的空白?他的档案里为什么要抹去这两年?而且是自己在贝林公司的地位蒸蒸日上的时候······”突然,他对丁小军说:“查一下各地这几年中刑释人员的名单,我敢断定其中一定有赵平田的名字!

被派去实地走访的诸葛平此时笑着走进来,说:“探头猜得没错!他不是在本市服的刑,所以案卷里当然没有记录。我今天到福佑里居委会作了详细了解··.....

“1995年春天,赵平田的母亲因患癌症去世。当时,赵平田情绪十分低落,据邻居传言,他曾自杀过三次,都被救了过来。之后他变卖了家产,从老宅搬迁,没有人再知其下落。

“同年他在沈阳殴打一个叫做赵松涛的人致残,被判了两年徒刑。这个赵松涛,竟然就是他的亲生父亲。当时赵平田几个大嘴巴扇过去,愣是把赵松涛的耳朵扇聋了。

“赵平田被捕后,沈阳的公安人员问到他打人的动机,他就回答了四个字……”


“没有动机!”苗震脱口而出。诸葛平惊讶地说:“探头,你怎么猜得这么准?”苗震摇摇头,神色疲惫:“我觉得摆在我们眼前的这桩案子,也是一样—没有动机。

丁小军不信:“怎么会呢,我们不是分析出很多可能性了吗?”苗震语气沉重地说:“法医的尸检报告已经出来,受害人还是处女!······我无法想象,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白领'为什么会像禽兽一样猎杀一个文弱少女?

半晌,丁小军开口道:“那就只有仇杀一种可能了。”诸葛平皱眉,说:“我已到柏威公司作了了解,赵圣婴今天当然没有去上班,也没有办过任何请假手续。这同1995年一样,他在贝林公司也是这样突然蒸发的。

“关于他在柏威公司的为人处世更和贝林方面的说法一样—赵圣婴稳重踏实,深受上司的器重;他与人为善,注重礼节;洁身自好,没有绯闻也没有不良习气,是个近于完美的“新好男人'。

“赵圣婴和妻子金玫分居的事情公司里也没人知道,很多人还说赵圣婴很细心,每逢结婚周年和妻儿生日,都没忘了采购礼品回家。所以他把这件事掩饰得毫无破绽。

苗震感慨道:“一个完美到无懈可击的男人,杀起人来却心狠手辣!”丁小军挠挠头皮:“可是······可是咱们还是琢磨不透他杀人的动机呵······”

诸葛平说:“赵圣婴的母亲对他疼爱有加,相依为命,完全不同于其父;另外,离婚对他母亲的刺激很大,她对赵父的痛恨也会潜移默化影响赵圣婴,导致他殴打其父致残。可是跟这次杀人的事件找不到联系。

苗震皱眉道:“抓住他就什么都清楚了!”说着拿起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对着话筒说:“喂,铁路陈队长吗?我是苗震呀······怎么?仍然没有发现赵圣婴的踪迹?······好,你们辛苦,有情况咱们随时通气。”

苗震重重地撂下话筒。丁小军走近说:“探头,不瞒你说,在来你这儿之前我已从网上向铁路、机场、码头和长途客运站都查询过了;赵圣婴至今还没外逃,躲在哪里跟咱们逗着玩呢!

苗震恼怒地往桌面上擂了一拳:“他跑不了,也躲不住!”沉默了一会儿,他又问:“有没有拿被害人照片向各大专院校核查?”丁小军为难地说:“现在是暑假期间,所有学校都已放假,核查有些困难。

诸葛平说:“到现在都没有家属来报失踪,看起来应该不是本地人。我觉得咱们可以加印一些受害人的照片,向周边地区发放,这样能扩大尸体认领范围。”苗震点头:“就这么办,这事就交给你负责。


随后,苗震收起案卷,来到了刑侦总队副队长办公室。副队长刘刚一见苗震的神情,就明白他是遇到了犯难的事情,笑着将他让进办公室,倒了一杯茶,说:“咱们的英雄探长遇到什么难题了?

苗震苦着脸:“刘总,您别取笑我了,还不是昨晚虹坊花苑的那桩无名女尸案,太让人憋气。查不清被害人的身份,更理不出凶手的杀人动机······”

刘刚拍拍他的肩,说:“比这复杂得多的海滩谋杀案和白玉观音案都拿下来了,我相信这个案子也难不倒你。”苗震说:“这些案子虽然复杂,但犯罪分子的意图是明确的。对付这样的案子,咱们有方向打。”

说着,他拖过一把椅子坐下,说:“这些罪犯都有他们的行为逻辑。和他们打交道,总觉得对手还是个人。可是,这个赵圣婴······他的手段不是我见过最令人发指的,但是他的心理可能是最扭曲的,他是一个真正的魔鬼!

刘刚答道:“你不可能真正理解罪犯的理由,因为咱们不是罪犯。有一部叫《七宗罪》的电影,你有没有看过?那个罪犯用各种手段凶残地杀了很多人,可在他看来那些受害人反而是罪有应得。

“同样的,赵圣婴是一个有一定社会地位的高级“白领”,他犯这样的罪到底值不值?咱们不能排除他犯案时会有瞬间的感觉,以为自己在完成一次升华,他有他的心理轨迹。具体的还是将他绳之以法之后再说吧。

最后,刘刚语重心长地说:“试图诠释罪犯的心理过程是必要的,但是在此过程中,一个警察必须具备强韧的心理素质,不能因他的残忍而使你心中产生惶惑!苗震豁然开朗,起立向刘刚敬了个礼,转身离开。

再说乔立娜,拿着丁小军查到的地址找到了金玫家,当她看到开门的年轻女性时,顿时被对方优雅的气质所折服。金玫是一位温润沉静的职业女性,但当乔立娜问起赵圣婴的情况时,她表示厌恶,不想提及自己的丈夫。

“妈妈,是爸爸来了吗?”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跑进客厅,他见来的不是爸爸,就冲着乔立娜打量,天真地问:“阿姨,是我爸爸叫你来接我的吗?”金玫哄着:“阳阳乖,回屋里玩去······”


阳阳闹着非要找爸爸,金玫厉声将儿子赶回了房间,这才回身坐下,对乔立娜说:“对不起。你来找我是赵圣婴出了什么事吗?”“他昨晚失踪了,同时,一个女人在你们虹坊花苑的家里被杀了。”

金玫吃了一惊:“你······你说的是许海俐?”乔立娜没想到金玫会说出一个人名来,立刻问:“谁?你把这个名字再说一遍!”“许海俐,言午许,大海的海,聪明伶俐的俐。

乔立娜来了精神:“这个人是干什么的?你怎么知道是她?”金玫叹口气,说:“我不知道,但她一定是赵圣婴的情人,是插足于我和赵圣婴当中的第三者。就是因为她,我才离开赵圣婴的······

“我最初是在赵圣婴的电脑里看到这个名字的,当时以为是个客户,就没在意。有一天晚上他睡迷糊了,抱住了我却一个劲地叫“海俐”。我忍着气故意问他海俐是谁?他居然说是他妈,气得我一脚把他蹬下了床。

“后来他醒了,知道梦里说漏了嘴,就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告饶,说那个许海俐长得和他妈年轻时一模一样,说他自己潜意识里有恋母情结。我想到他小时候的坎坷经历,我也信了他、原谅了他。

“这事过了三个月。我无意中在他的抽屉里居然发现了那个女人的裸体照片,瞧那搔首弄姿的风骚劲儿,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我猜准是许海俐!他倒好,还在照片背后恬不知耻地写着“怀念妈妈的乳汁'.·····

“等他下班回家,我就拿着照片问他,那是不是许海俐,看他脸上的神情就知道被我说中了!他就一个劲地质问我凭什么翻他的东西,还说那是艺术照,真不要脸!

金玫发疯似的掷东西:“你说,你和那个不要脸的女人还做了什么?”赵圣婴嗫嚅着:“金玫,真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没看那照片是艺术吗?照片上模仿的是《塔西提岛上的女人》······”

“别跟我扯什么艺术!你们是在糟蹋艺术!·····赵圣婴,这日子没法过了!”赵圣婴手足无措,边躲掷过去的东西边解释:“我跟许海俐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她······她让我想起我妈·

金玫更怒:“她像你妈?你简直是个变态!······你们······你们真不害臊,不要脸!”她愤怒地将手中的照片撕碎。


“你,你敢撕了照片!”赵圣婴见照片被撕,失去理智地打了金玫两个耳光。金玫愕然,捂着脸夺门而出。

当天晚上,金玫就抱着阳阳回了娘家,她无法接受自己的丈夫如此“变态”还怕影响到孩子,所以不允许他们父子见面。赵圣婴很疼儿子,打来无数个电话试图和好,但都被拒绝了。

讲完这些事情的经过,金玫已经哭成泪人。乔立娜深深同情她的遭遇,她也觉得,虹坊花苑那具无名女尸很有可能就是这个许海俐。

她想:金玫是一位美丽的妻子,却缺乏母亲与情人的气质,所以,赵圣婴很有可能是为了这个原因与许海俐发生纠葛;但是一旦妻离子散,赵圣婴就发现自己最爱的还是金玫,试图用阳阳这根纽带与金玫复合。

但是金玫决绝地拒绝了他,这使赵圣婴感到绝望。他很可能因爱生恨,想要报复金玫,却迁怒于许海俐,将她杀死······

回到刑侦总队,乔立娜将从金玫那里了解到的情况报告给了苗震,苗震立即指派丁小军上网排查本市所有名叫许海俐的女性。经过又一天的讨论和搜寻,终于,一个持有南非护照、年龄45岁的许海俐跳入大家的视野。

本来,按照乔立娜的猜想,许海俐若是被害人,年龄绝不会超过40岁,但是丁小军锁定眼前这个许海俐的原因是:她是柏威公司中方副董事长许海文的妹妹,与赵圣婴相识的几率非常大。

经过约见,乔立娜与丁小军坐在了许海俐位于古北新区一栋别墅的豪宅内。四十来岁的许海俐,脸上身上没有一丝苍老的痕迹;她的光彩夺目,会使人联想起文艺复兴时期大师提香笔下那些充满魅力的成熟女性。

乔立娜开门见山:“许女士,你应该知道我们找你的目的。你哥哥公司里一个叫赵圣婴的员工突然失踪以及住宅里发生的事件,你一定有所耳闻。请谈谈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许海俐晃着酒杯,笑笑说:“这很简单呀。那是柏威举办的一个推广和促销活动,我作为柏威员工的亲属和柏威产品的客户,理所当然地参加啰······我和赵圣婴就是那么认识的。


他很可爱也很文静,就是有些腼腆;我发现他是鼓足了勇气上来请我跳舞的,我把手搭到他肩上的时候,他浑身都在颤抖······甚至有点语无伦次······

“他说,他妻子很温柔很漂亮,但他和我在一起有种想冒险的冲动,和跟他妻子在一起时完全不同。

乔立娜打断道:“恕我直言,你认为这种感觉正常吗?”许海俐将酒杯放下,说:“没什么不正常。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他跟我在一起,就像孩子跟着妈,逢到什么事儿胆气都壮一点;要是当妈的再娇惯他,他什么事儿不敢干?

乔立娜又问:“当事情危及到他的家庭关系的时候,你也这样认为?”许海俐愠怒地回答:“她要吃那份干醋是她的权利!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我知道她就是计较那张照片·····

见许海俐语带不屑,乔立娜问道:“拍那样的照片也算正常吗?”许海俐说:“那是艺术摄影!你知道柳青青吗?”乔立娜想了想,说:“好像是很有名的造型艺术家。

许海俐慢悠悠地说:“她搞过一个系列摄影展览,就是让模特儿摆出古典名画中的人物造型,像《蒙娜丽莎》,还有《维纳斯》什么的;我给小赵的那张照片就是这个系列当中的一张。

“后来柳青青还想拿到《艺术世界》上去发表呢。我是无所谓,但小赵说我既然把照片送给了他,他就不希望把照片再公之于众,柳青青也只好拉倒了······”

说着,她拿出同样的一张照片递给乔立娜:“不算是黄色淫秽物品吧?”乔立娜看了,说:“从艺术到色情,有时候只是一步之遥。赵圣婴毕竟是有家庭的人,我认为你把这张照片送给他很不合适,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许海俐无所谓地说: “谁爱瞎想谁瞎想去,我不在乎。……再说,我和小赵什 么都没有,他不行,有心理障碍。你知道他跟我怎么说吗?”许海俐向乔立娜说起了发生在她和赵圣婴之间的一件事…………

一天,赵圣婴和往常一样在许海俐家吃饭闲聊,两人正聊得兴起时,许海俐冷不丁问他:“圣婴,今天晚上你敢不回家吗?”赵圣婴眨着眼睛:“敢!为什么不敢?”许海俐又问:“那你打个电话说今天晚上加班!


赵圣婴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说:“好啊,我只要打个电话······”许海俐大笑着将他扑倒在沙发上,说:“傻小子,你说,你不回家是要干什么呢?”赵圣婴顿时反应过来,推开许海俐站了起来:“我,我该回家了!

许海俐愣住了,随后她生气地叫道:“你在要我啊?”赵圣婴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不无歉意地说:“大姐,我没有什么非分之想,您······您跟我妈一样······我真的把您看成我妈一样······”

许海俐气急了,冲过去堵住房门不让他走,说:“你刚才说什么?说我像你妈?那好,我就问你:要是我和你妈一起掉进河里,你先救哪个?”赵圣婴避无可避:“我······我······海俐,你不能这样比······”

“你回答呀!回答呀!不然我就不让你走!”赵圣婴呆了好一会儿,终于大声喊道:“你就是我妈!”许海俐听了更怒,吼道:“你给我滚!”将赵圣婴推出门外,无力地靠在门后大哭起来。

说完后,许海俐似乎仍旧无法平静,她用微微颤抖的双手,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乔立娜说:“许女士,你别喝醉了。”许海俐一饮而尽,恨恨地说:“你没结过婚,你不会知道女人被拒绝的滋味,就像你毫无理由被别人看成垃圾一样!”

许海俐猛地将空酒杯砸在墙上,咬牙切齿地说:“金玫这个女人,居然身在福中不知福,她应该受到最残酷的报应!不管什么报应都不过分!她会受到良心的责备,会被自己的儿子打进十八层地狱!”

乔立娜对这个不可理喻的女人感到忍无可忍,她站起身来说道:“许女士,谢谢你,我先告辞了!”说着重重合上笔记本,叫上丁小军,大步离开了别墅。

许海俐否认和赵圣婴有越轨行为,但她觉得金玫那种溢于言表的妒恨却显得歇斯底里。回去的路上,乔立娜一直琢磨着许海俐的失态—是不是在她对金玫恶毒诅咒的背后,还潜藏着为赵圣婴所作的声嘶力竭的辩白呢?

乔立娜和丁小军刚回到刑侦总队门口,就见苗震和诸葛平从楼里匆匆走出,苗震一见乔立娜,就招呼她上车,说:“接到认领尸体的电话了,我们现在立刻去苏州布镇!

警车一路颠簸,迅速赶到了位于苏州市郊的这个水乡小镇。苗震一行刚在镇居委会门口下车,治保主任老周就迎了出来,说:“苗警官,你们到得真快啊!上海的报纸到这里都晚一天,所以我们今天才看到启示。”


苗震说:“人命大案,耽搁不得呵······但是报上的照片有点走形,你们怎么判定死者的?”周主任说道:“她叫鲁敏,是咱们镇上的女状元,考到上海的第一个女孩子,谁不认识她呀!这姑娘太可惜了!

接着,周主任带苗震他们赶往鲁敏家,路上又不停地感叹着:“刑警同志,这姑娘死得冤呵!她家里可就惨了,就这么一个独生女儿,为了供她读书,她爹她娘已经背了一屁股的债,这下子······唉!

还没到鲁家门外,远远地就听见鲁妈妈的恸哭声:“阿敏呵,你怎么死得这么惨呀?你让妈妈还怎么活呵!······我跟你一起去了吧!······”鲁家门里门外聚着好些亲朋邻居,都在安慰鲁妈妈。

在鲁妈妈边上,还有一个憔悴的男人,抱着头一声不吭地蹲在地上,他就是鲁敏的父亲,自从知道鲁敏遭害的消息以后,他就一句话都没说过,人也没挪一挪,就跟傻了似的。

周主任领着苗震三人上前去,说:“鲁大哥、鲁嫂子,上海公安局的同志来看你们了…………”鲁妈妈见了刑警,哭得更加悲切,说: “你们…………你们可要帮我们做主呵!”乔立娜握住鲁妈妈的手安慰她,并说:“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共同协作找出凶手!”

看鲁妈妈平静了些,乔立娜慢慢问道:“鲁妈妈,你想想看,经常和鲁敏交往的有些什么朋友?她有没有和你们说起过她的恋爱对象?”鲁妈妈摇摇头:“阿敏就是喜欢读书,除了读书还是读书,哪有什么恋爱对象?

蹲在一旁的鲁大伯此时霍然而起,悲怆地说:“囡呵,囡!你女孩子家偏要读什么书呵?你就是不肯听爹的话!······都是读书惹的祸哇!······”

周主任讪讪地说:“鲁大哥,这可和读书没关系。再说那年阿敏考上了东南师大外语系,你不一样高兴吗?”苗震听了他们的对话,若有所悟:“嗯?鲁敏读的也是东南师大外语系?”这和赵圣婴是同校同系!

乔立娜也注意到了,她转问鲁妈妈:“鲁妈妈,有没有听鲁敏说起一个叫赵圣婴的人?”鲁妈妈想了想,茫然地说:“没有。他是谁?”苗震掩饰道:“可能是一个不相干的人。鲁妈妈,现在放暑假了,鲁敏怎么还在学校?

鲁妈妈又伤心落泪,对他说: “这孩子,不是除了读书还是读书吗?她说明年就毕业了,还想考研究生,打算趁暑假时间打一份工去,把研究生的学费挣出来。可没想到…………”说完泣不成声。鲁大伯也放声大哭起来,大家都不忍再听。


回到上海,苗震向东南师大调来了鲁敏的个人资料。像所有家境贫寒但胸怀大志的苦孩子一样,鲁敏读书非常勤奋,她的成绩十分优秀,经济条件不好,常利用课余时间做家教来赚取自己的学费。

赵圣婴比鲁敏大10岁,他从东南师大毕业的时候,鲁敏还没有高考,应该没有可能认识。诸葛平拿出一张A4大小的纸,说:“这是鲁敏张贴在虹坊花苑边上的家教广告,上面写着东南师大外语系,专教外语。

他假设道:“赵圣婴应该就是看到了这张广告,同校小师妹肯定勾起了他对校园生活的回忆······”乔立娜愤怒地说:“回忆的结果就是残杀了自己的小师妹而逃之夭夭!”苗震问:“就算是这样,他的动机呢?

苗震继续说:“这个案子从表面上看是清楚的,咱们就直接跳到了结果,但是有很多疑点和细节还不清楚。不论赵圣婴对她们是爱是恨,金玫和许海俐都安然无恙,他为什么要诱杀一个和他毫无关联的鲁敏?

“鲁敏被剥光了衣服,却并没遭到强奸—是不是预示着这个无辜的女孩子被当做一种牺牲—你们明白“牺牲'这个词的含义吗?”丁小军答道:“广义的理解是光荣的、为他人的献身······狭义的解释是古代用来供奉神灵或作为祭奠的牛羊。

乔立娜恍然大悟: “你那天说,鲁敏被杀的时候,赵圣婴家的电视正在播放话剧《奥赛罗》的实况转播。如果这两者真有什么联系,只能说,这个案子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苗震点头:“我怀疑,鲁敏很不幸地被当做了牺牲品。可能那一天赵圣婴又在金玫那里碰了钉子,感到绝望,继而产生仇恨转移或者某种复仇心理,而恰恰是赵圣婴动杀机的那一天,鲁敏进入了他的视线······

“赵圣婴由于之前几次自杀未成,对能否结束自己的生命都失去了自信,他想借助外在力量消灭自己的生命。同时他深谋远虑地对金玫施行了报复:就像他的父母的不和睦给他留下了心灵创伤一样,他在他儿子阳阳心上也刻出了一条深深的划痕。

众人一时无语。诸葛平问道:“既然这样,他又为什么要逃之夭夭呢?他会语不会还有什么牵挂,需要去道别或者留恋的?”乔立娜被提醒,不觉拍案而起:“对啊!昨天我跟许海俐说完话,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明明是她伤害了人家金玫的感情,她却得了便宜还卖乖,斥责金玫要遭报应······又诅咒金玫会被儿子打进十八层地狱—这不是我们推断出来的赵圣婴的杀人动机吗?赵圣婴一定跟她说过什么,而且很可能就躲在她那儿!


刑警们带着搜查令火速来到许海俐家,眼看无法再躲藏下去,赵圣婴终于出现了。手铐“咔”的一声,铐上了这个文质彬彬的魔鬼的双手。

讯问室内,赵圣婴平静地叙述了事情的整个经过——7月29日那天中午,他抱着最后的一点幻想约见金玫,希望求得她的谅解,但是被冷冷地拒绝了。金玫说,再也不会让阳阳回到他的身边。赵圣婴绝望了。

就在那天下午,他看到了鲁敏贴在虹坊花苑附近的那张家教广告,看到这个来自母校的同系师妹,他心里杀人的念头油然而升。

他要报复金玫。报复的方法与常人不同—金玫把他们共同的儿子阳阳据为己有;那么,他杀人的目的,就是为了将来某一天,当阳阳问起爸爸的下落时,金玫不得不辛酸地告诉他:“你爸爸是个杀人犯!

于是,他以家长的身份打电话约鲁敏晚上到家里来,给儿子辅导英语。鲁敏接到电话,很高兴地准时到来了。他借口说孩子跟妈妈出去买东西了,让鲁敏先坐在客厅看会儿电视。

调台的时候,他发现有一个频道正在直播当晚大剧院上演的《奥赛罗》,其中的台词正与他心中所想应和,于是就锁定在这个频道,然后借口去上厕所,走进洗手间,拧开了浴缸的水龙头。

过了一会,他走了出来。鲁敏询问孩子怎么还没回家,赵圣婴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可怖,他把电视音量调高,在奥赛罗的怒吼声中,突然扑向鲁敏,撕去她的衣物,把她拖进浴缸······

苗震问:“你后悔吗?”赵圣婴说:“不后悔。我从小就知道后悔药不好吃。”乔立娜说:“被你杀害的鲁敏只有22岁!她父母只有她一个独生女儿!”赵圣婴依旧平静:“这是我唯一感到歉意的地方。但是命运就是这样了。

苗震又问: “你刚才说你明知受害人来自于你的母校。可你还是选定她作为你的加害目标。如此而言,你的这次作案是有意识针对母校的吗? ”赵圣婴嘴角挂起一丝冷笑: “这也算对母校的一点嘲讽吧——个人的好坏,不都是它塑造出来的吗?”

苗震愤怒地说:“为此无辜的鲁敏就要遭受你的残害吗?你的杀人动机简直是违悖人伦!”“我真的管不了那么多。我累了,让我在吃枪子以前好好睡上几觉吧。”说着,赵圣婴顾自站起,拖着沉重的脚镣,走出了讯问室的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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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MT+8, 2024-11-18 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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