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五年农历腊月二十三这天,在完达山南麓,乌苏里江北岸的黄水河村,大地主、清剿团团长汪世久家热闹非凡。院里杀猪宰羊,门口张灯结彩,准备迎接日本讨伐队队长山田大佐。
汪世久见一切准备就绪,便坐到院中正房客厅的高脚八仙桌前,思量着山田到来时见面要说的第一句话。正在这时,我方打入清剿团内部的游击队战士,一连连长郝茂林跑进来说:“报告团长!大事不好····
汪世久见这个一向老练沉着、精明强干的连长如此惊慌,料定事情严重,“腾”地从太师椅跳起来,问:“什么事?快说!”郝茂林喘了一口气,故意磕磕巴巴地说:“游击队的要犯跑了······”
汪世久跟着郝茂林跟头把式地跑到了后院监狱。可是打开门一看,脚镣和手铐扔在飘满了雪粉的地上,后墙掏了个窟窿,人早不见了。
汪世久只觉眼前一黑,往前栽去。郝茂林急忙扶了一把,才没摔倒。停了一会儿,汪世久凶狠地问:“谁当班?”郝茂林向团丁营房指了指说:“张大耍!
汪世久端着手枪,来到了西厢房。刚到门口,就听里面嚷着:“四五六······眼子!”汪世久一脚将门踢开,见张大耍和一伙人还在围着骰子碗乱喊乱叫,牙一咬叫道:“张大耍!
张大耍已经输红了眼,刚要发火,转身一看是汪世久,急忙扔下骰子,赔着笑脸说:“嘿嘿,团长来了。”汪世久向屋里扫了一眼,抬起枪口,对准张大耍,厉声问道:“犯人呢?”
张大耍知道出事了。六河镇日本讨伐队山田队长今天亲自来提要犯,这若是跑了,自己脑袋不得搬家吗?他“咕咚”一声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说:“在······在监狱里,脚镣、手铐我都检查过了·····.”
汪世久为了向山田邀功请赏,昨日派人去六河镇报告,说清剿团抓到了游击队头领刘迎春,请山田大佐亲自带队来押解。现在人跑了,怎么向山田交账?他狠狠地一扣扳机,“砰”的一声,张大耍一头栽地上了。
汪世久又对参与耍钱的几个班长和团丁,扬了扬手枪说:“站过来!”郝茂林看了看三班长刘石山和团丁刘石海,心想:“这是自己人呀,得赶快想办法!”于是,急忙对汪世久说:“团长!山田大佐马上就到。”接着耳语了几句。
汪世久点了点头,把枪往腰里一插,对屋里人说:“马上把张大耍拖到监狱里去,把手铐、脚镣给他戴上,一会儿山田大佐来,就说刘迎春企图越狱,被当场击毙了。”在场的人心里好笑,嘴里只好答应:“是!”
汪世久刚要转身,打入清剿团的游击队战士、团丁郭元庆来报告:“团长!皇军大队已到黄水河大桥!”汪世久回头向郝茂林一挥手,命令道:“集合队伍,准备迎接!
汪世久走了两步,突然回过头来问:“侯副连长呢?”郝茂林支吾着说:“他,他可能去······”话还没等说完,只见侯登榜已经从汪世久的小老婆十里香住屋的后门出来了。
汪世久的手慢慢伸到腰间,但他终于忍住了,心里暗说:“现在是用得着十里香的时候,“君子报仇,三年不晚'。”便一本正经地说:“侯副连长,准备迎接山田太君!”然后向十里香的住室走去。
十里香刚和侯登榜鬼混完,正躺在炕上养神,一见汪世久板着脸进来了,心里暗暗吃了一惊。她搬住汪世久的肩头,撒娇地说:“久爷,今天是大喜日子,怎么不高兴啦?
汪世久说:“昨天捉来的犯人被团丁打死了。一会儿山田来,你要想法使他高兴,不然我可吃罪不起呀!”十里香就势坐起来,嘻嘻一笑说:“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就瞧我的吧!
汪世久一听,脸上才露出点笑模样,站起来说:“那好。只要山田不怪罪我,今后就有你的好处。去!快换装。”说着拉起了十里香,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了里屋。
汪世久来到前院,只见团丁已站好队,村里的几个财主和伪保长已经到场,向众人一挥手说了声“开始”,院里立刻响起了“滴滴答答”的唢呐声和“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众人争先恐后拥向大门外。
刚走出大门不远,日本讨伐队就到了。山田骑着高大的洋马,走在鬼子队伍的前面。汪世久的腰一弯到地,连连打躬。十里香扭着屁股走上前去,笑嘻嘻地说:“太君!可把你盼来了。”山田一龇牙,说了句:“顶好的有!
山田被迎进汪世久的客厅,见满桌是山珍佳肴,又说了一句:“哟西!”便坐到高脚八仙桌的上首,左面是汪世久,右面是十里香,依次是几个财主和伪保长。
十里香眉来眼去地去给山田敬酒,山田接过酒杯,呷了一口,摇头晃脑地说:“好酒!好酒!”汪世久马上献媚地说:“太君若是喜欢,我叫伙计再烧一泾,改日送到六和镇。”
山田喝到醉眼蒙胧时,汪世久才把罪犯已被击毙的事说了出来。山田刚要瞪眼珠子,十里香往山田肩膀上一靠,浪声浪气地说:“管他死的活的,来!喝酒。”
山田嘴里淌着涎水,用生硬的舌头说:“死了算了,头的割下来,六河镇的示众!”汪世久一听乐得眉开眼笑,向十里香满意地点点头,一伸手又为山田满上了一杯酒。
当天下午,山田让手下人提着张大耍的头,在汪世久一帮人的相送下,领队回六和镇去了。
晚上,汪世久独自在客厅里间的床上想心事:“我昨天就下了死令,谁要玩忽职守,跑了人,以军法论处。这张大要怎么扔了监狱去耍钱?犯人的手铐和脚镣怎么开的?.·····”
他突然向门外喊了一声:“来人哪!去叫郝连长。”可是进来的是侯登榜。他左右瞅瞅,悄声说:“郝连长一个人出去了!”汪世久一骨碌跳起来说:“去,跟住他!”
侯登榜出去以后,汪世久在客厅里踱起步来,心里想:“难道郝茂林······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对!我得看看去!”他从腰间抽出手枪,也向院外走去。
汪世久刚出大门,侯登榜就跑回来,贴着汪世久的耳根子说:“他上何老昌家去了。团长,实话对你说,我已经发现好几次了,不信你亲自去看看。”汪世久把手枪一挥说:“走!
汪世久、侯登榜来到何老昌院外,老远见窗纸上映出两个黑影,便从墙头翻进院里,藏在窗下偷听屋里人谈话。就听郝茂林在说:“汪团长很器重我,你就跟我保险有福享。”下面是春丫的声音:“这要问我爹。”
郝茂林的影子陡地一转,声音高起来:“知道你爹看不上我这个连长,你偏往他那推,看来得让我费点事了!”春丫的影子一下趴在炕上,接着传出了哭声。
这时,从院子的西南角传来一阵咳嗽声。接着,何老昌从厕所里走出来。汪世久和侯登榜急忙顺着墙根溜到房后。
汪世久和侯登榜贴到后窗根上,就听何老昌大声吼道:“告诉你姓郝的,不管你是连长还是团长,我姓何的不巴结,往后你少上我家来!”郝茂林说:“好吧,咱们走着瞧!”接着是摔门声。
原来,郝茂林上午让战友刘石山、刘石海拉着张大耍赌钱,让郭元庆乘机放了游击队班长刘迎春,完成了第一项任务。但是,往山里送粮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于是,便在晚饭后,去找地下交通员何老昌。
郝茂林出了汪家大院后,发觉侯登榜在后面跟踪,便加快了脚步。到了何老昌家,急忙和何老昌及他的女儿春丫商量了送粮的办法,然后让何老昌去外面观察敌情。
不多时,先听到老昌在院里几声咳嗽,接着听到有人跳墙,便演了方才那场戏。他回到团部大院后,站在团丁营房门外喊道:“刘石山、刘石海、郭元庆,跟我去巡逻!”准备借巡逻之机,传达上级指示。
刘石山等三人刚来到院心,侯登榜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哈哈一笑说:“郝连长慢走,团长有请!”郝茂林知道暂时走不了了,对战友说:“刘班长带队,你们先去巡逻!”转身向汪世久客厅走去。
汪世久从何老昌小院溜回来后,断定郝茂林对何春丫有心思,便放心地坐在客厅的太师椅上,打起了如意算盘,他要将计就计,帮助郝茂林把何春丫搞到手,这样连何老昌也可以控制起来。他见郝茂林来了,一招手说:“坐下坐下!
郝茂林坐下以后,汪世久神秘地笑笑问:“饭后干什么去啦?”郝茂林故意支支吾吾地说:“没干什么,饭后散散步。”汪世久哈哈一笑说:“是不是奔何春丫去了?”
汪世久点上一支烟吸了一口,一连吐了几个烟圈,见郝茂林没回答,便直截了当地说:“何老昌的春丫很漂亮,只要你想要,我当这个大媒! ”郝茂林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人家看不上咱,可我也不死心。全仗团长帮忙。”
临走时,汪世久对郝茂林说:“告诉后院烧锅,明天从库里出点好高粱,烧一泾好酒,后两天派人去六和镇,送给山田太君。”
郝茂林从烧锅出来后,边走边想:“今后去何老昌家倒是有借口了,没想到汪世久给提供了方便条件。”想罢,去大院寻找刘石山、刘石海、郭元庆,准备传达上级指示,布置下步的战斗任务。
郝茂林和三个战友在路口一商量,一条筹粮、送粮的办法就出来了。他当即借着月光写了一封信,让郭元庆转给何老昌,由何老昌父女俩连夜转交给山里游击队队长罗刚。
第二天上午,郝茂林正在前院操练团丁。突然,一个骑着洋马的“鬼子”冲进院里,对郝茂林咕噜了几句日语。郝茂林一看,是游击队的李小山,立即陪他到中院客厅去见汪世久。
这时,汪世久正在和十里香、侯登榜、伪保长胡大头围着高脚八仙桌打麻将。一见“皇军”打扮的李小山,吓得他们立时站了起来。李小山冲着汪世久说了一句:“快快地!误了杀头的有!”然后递上一封信。
汪世久送走李小山,拆开信一看,是山田的手书,说昨日回六河镇,途中被游击队袭击,伤亡二十余人,明日进山围剿,命令他随军将粮草送上三道沟营地,如有贻误,军法处置。汪世久手捧书信,惊得呆若木鸡。
郝茂林明知故问:“汪团长,什么事儿啊?用不着犯难,尽管吩咐我去完成好啦!”汪世久才把山田明日要粮草的事说了。打了一个唉声说:“只有半天时间,别说现筹集,就是装车还得一会儿工夫呀!
郝茂林略微想了一想说:“我和侯登榜立即带队去挨家催缴。不过······”他停了一会儿说:“真要催急了,老百姓闹事咋办?”侯登榜“嗖”地从腰中抽出手枪,向上一亮,说:“咱手里有这玩意儿,谁敢?”
汪世久一甩袖子,命令道:“你们俩立即带队去按户摊派,如有闹事者,立即枪毙!”郝茂林劝说道:“团长,你再想想,老百姓闹事,咱们可以不怕,可是粮草不能按时送到,山田大佐那头不好交代呀!
汪世久在客厅里踱了两步,回转身子看了看像木头疙瘩似的站在桌边的胡大头说:“胡保长也去配合这次行动,一定在今天天黑以前把粮草征足!”郝茂林见汪世久已经上钩,便和侯登榜走出客厅。
郝茂林让侯登榜带队。侯登榜是侯家屯大地主侯德福的恶少。汪世久成立清剿团时,侯德福凭着汪侯两家的交情,把他送来谋职。侯登榜没当上正连长,心里一直很憋气,今天要显显本事,立即吹哨集合队伍。
百十个团丁排好横队后,侯登榜往前一站,说:“听着,你们以后听我姓侯的指挥。今天以每人抢粮多少来论功行赏!向右转,出发!”他话音一落,团丁们便争先恐后地拥出大院。
这支队伍一上街头,团丁们就像拱开了圈门的一群猪,向各家各户乱钻,见啥吃啥,有啥抢啥。霎时,全村鸡飞狗跳,人吵驴叫,乱作一团。
这时,何老昌事先安排好的群众蜂拥向汪家大院。村里几家有钱户也夹在人群里去找汪世久说理。郝茂林在街上追到了侯登榜,大声命令:“出事了,快把队伍带回去!”说着,让手下鸣锣收兵。
当侯登榜带着队伍回到大院时,院里已经拥满了人。他们一见团丁手拎肩扛着自己的东西,就喊开了:“要汪团长出来说话!”“要惩办肇事者!”有的人竟向团丁扑去,院里乱了。
在客厅里等候“报捷”的汪世久听了,知道坏事了,急忙赶到前院一看,脑门上的汗珠早就滚了下来。他急步上了台阶,冲天打了一枪,然后扯脖子喊:“老少爷们儿!听我说句话
骚动的人群见汪世久出来了,喊得更响了:“要惩办肇事者!”“打死侯登榜!”“开汪团长的仓,还我们的粮!”汪世久怕事情闹大了,影响山田的粮草,冲团丁喊道:“你们这些混蛋,把东西都还回去!”
郝茂林立即命令团丁归还所抢之物。人群慢慢走散后,郝茂林对着坐在太师椅上生闷气的汪世久说:“团长,先从陈仓里垫付吧,事后再查访缉拿带头闹事者。”
汪世久一想到杀人不眨眼的山田,一想到方才的情景,发狠地一拳击在面前的高脚八仙桌上,说:“好!等我喘过这口气,不把今天挑头闹事者宰了,我就不姓汪!立即准备,明早出发!
郝茂林从客厅出来,刚集合好队伍准备打开院里粮仓装粮,从大门外又冲进来一个骑马的鬼子,向他递上一封山田的手书。他让那鬼子等在院里,自己拿着信向中院客厅跑去。
郝茂林走进二道门,看看身边无人,连忙掏出山田的信看了一遍,准备采取对策。当他看到“速送三道沟”时,灵机一动,拿笔把“三”字改成了游击队活动地点五道沟的“五”字。
郝茂林把改后的信送给了汪世久,说:“又是一个太君来送信。”汪世久接过一看,也是山田要粮草的信,一看地点是“五道沟”,心里打了个问号:“五道沟是游击队的老巢,怎能往那里送呢?这里是不是有诈呢?”
郝茂林见汪世久发生怀疑,便贴近他悄声说:“山田大佐已遣人送来信,现在怎么又来一个?我看是游击队乔装改扮,骗取粮草。”汪世久点了点头,便和郝茂林走出来看真假。
那鬼子仍骑在马上,由于受到冷落已是不满,一见汪世久来了,便骂道:“八格牙鲁!死了死了的有!”郝茂林往汪世久身前一站,问鬼子:“哪部分的?什么的干活?”这时刘石山、刘石海、郭元庆已凑上前来。
那个鬼子一见来了这么些人,感到事情不妙,想起了柳林堡暴动打死日本鬼子的事,怕这些人再打死他,一勒缰绳,想打马往回跑。汪世久以为这个鬼子真是假的,于是大喊一声:“把这个游击队给我抓住!
刘石山、刘石海手疾眼快,上去就把鬼子拖下马,五花大绑起来。被绑的鬼子刚哇哇几声,郭元庆上去就是一个嘴巴,骂道:“谁让你装日本人!”顺手拿起一条手巾把鬼子的嘴堵上了。
郝茂林转身对汪世久说:“团长,游击队敢乔装山田的人,必然有准备,目的是要拦路劫粮,看来咱们必须立即行动。”汪世久说:“对!防止夜长梦多,今晚就出发!
不多时,团丁押着何老昌等人赶来五张马爬犁。团丁一起动手,开始装粮装草。站在粮仓跟前的汪世久见了,像从他身上剜肉一样,心疼得一个劲儿地龇牙咧嘴抽凉气。
郝茂林见粮草装好了,对在仓前来回踱步的汪世久说:“团长,为了吸取刘迎春逃跑的教训,这个乔装者我要亲自送给山田!”汪世久一点头说:“一定小心,这回可别让他再跑了。”
五张爬犁立即由刘石山、刘石海、郭元庆和新争取过来的五个团丁押着出发了。郝茂林让每个团丁带上三颗手榴弹,又把鬼子绑在自己骑的那匹马的鞍前,随后骑上马,跟着爬犁队出发了。
爬犁出村后,先是奔鬼子讨伐地点三道沟方向走。可是走出不到二十多里路,五张爬犁便掉转方向,直奔游击队所在地的五道沟。
这时,三道沟方向的鬼子发现送粮爬犁投奔了游击队,立即冲过来一个骑兵小分队拦截。马背上的鬼子一见便挣扎开了,被堵的嘴一个劲儿地呜啦鸣啦乱叫。
郝茂林顺手从腰里抽出一颗手榴弹,狠狠地向鬼子的头部砸去,顿时,鬼子的脑袋开了花。郝茂林立即解开绳子,将尸体扔下去后,打马去追爬犁队。
爬犁队刚到青山口,鬼子已经追来了。郝茂林将马交给了何老昌说:“快去五道沟,把粮草卸在第三个石洞里,快去快回!”何老昌答应一声,赶起爬犁,向五道沟秘密石洞飞奔而去。
郝茂林带领刘石山、刘石海、郭元庆三人,迅速躲进山口北侧打猎人住过的一个破房框里,选好位置,把枪口对准了山口方向,做好了战斗准备。
鬼子的马队从山口钻进来,距离破房框子越来越近了。郝茂林突然喊了一声:“打!”一阵排子枪,跑在前面的四个鬼子栽下马来。接着又有三个鬼子回老家了。
剩下的二十多个鬼子立即下马卧倒,一齐向破房框子射击,秃墙被打得直冒烟。郝茂林四人却一枪不还,每人各握两枚手榴弹,等待鬼子接近。
鬼子见房框子里没了动静,以为游击队被打死了,便直起腰跳上马背,又冲上来了。离房框子只有三十来米时,郝茂林突然又大喊一声:“打!”八颗手榴弹一齐飞出去,鬼子被炸得粉身碎骨,死伤大半。
过了一会儿,鬼子见房框子里又没了动静,便跃马挥着战刀冲上来。这时,郝茂林他们的子弹已打光了,便倚在窗口、门口等待肉搏。
这时一个鬼子骑马跳进窗来,郝茂林从侧面扬起战刀猛砍下去,鬼子的半个头飞到了一边。接着,他跳出窗外,挥着战刀,向冲来的鬼子砍去,刘石山端着刺刀也跟着冲出去。
郭元庆和刘石海见郝茂林和刘石山已经冲出去,急忙从两个被打死的鬼子肩上摘下马枪,跳出窗外,向鬼子射击起来。剩下的几个鬼子也被消灭了。
这时,何老昌和五张爬犁回来了。郝茂林对大家说:“咱们马上回村,向汪世久报告粮草已经送到。下一步的任务,就是与山里游击队一道,赶在六河镇鬼子得到消息之前采取新的歼敌行动。”
郝茂林回到汪家大院,见侯登榜领着团丁抓来不少群众,全用绳子捆绑着,一边抽打着一边往后院的监狱里押。他心里暗暗说:“乡亲们受委屈了。一会儿游击队就来了。”
郝茂林走进团丁营房,见屋里无人,便找出一张纸写新的歼敌方案。写好后,找来郭元庆让他转给何老昌父女俩立即送上山。这一切准备好了以后,他便向汪世久的客厅走去。
汪世久见郝茂林回来了,急切地问道:“顺利吗?”郝茂林便编造了路上怎样遇上了游击队拦截,怎样将游击队打退了,将粮草如数送到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交上了山田的“亲笔”回信。
原来,这封山田的“亲笔”信,是郝茂林事先准备好的。汪世久打开信一看,只见信上写道:“所送粮草如数收到。把团丁集中起来,原地待命。”
汪世久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让郝茂林在他对面凳上坐下,然后自己坐在太师椅上。他在郝茂林脸观察了一会,突然问道:“你说咱黄水河村是谁在挑头闹事?是不是有游击队的内应?
郝茂林想了想,说:“团长,也许这话我不该说。侯副连长带队上街,乱抢乱夺,是不是有意激怒老百姓?”
郝茂林看了看汪世久的脸色,又说:“他背后说了团长不少坏话,甚至说将来团长是他的。我发觉上次山田大佐来时对他不错,我怀疑有人背着你在山田面前说了啥!
这一下捅到了汪世久的痛处,他腾地从太师椅上跳起来,心想:“一定是十里香在山田面前推荐了侯登榜。这姓侯的,我原想用他来监视郝茂林,没想到他要篡权夺妻。好狠毒呀,走着瞧吧!
汪世久突然问:“你说何老昌父女俩怎么样?”郝茂林心里通地一跳,但马上镇静地说:“这也很难说。我设法查查再向团长报告。”汪世久点了点头。
郝茂林刚要转身走,侯登榜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得意地扫了一眼郝茂林,对汪世久说:“团长,咱黄河水河村的祸根总是算让我抓住了。何老昌和他女儿方才偷偷摸摸地出了村子······”郝茂林一听,吃了一惊。
汪世久急忙问:“人哪?”侯登榜一扬脖,说:“我已抓来了。何老昌见我要搜身,急忙从裤腰里摸出个纸条来。我刚伸手去抢,他放嘴里一伸脖进肚里去了。”郝茂林一颗悬着心,才放下了一点。
汪世久一拳打在八仙桌子上,狠狠地说:“侯副连长,做好准备,我要亲自审讯。刀子在我久爷手里,就不怕拿不出他肚子里的纸条!”侯登榜走后,汪世久让郝茂林等着,他进内屋去更换衣服。
怎么办?”汪世久进屋以后,郝茂林在地上一连转了两个圈子,脑子里飞快地想着对策。正在这时,刘石山进来请示晚上集合队伍巡逻的事。
郝茂林灵机一动,写了第二套应急方案,交给了刘石山,让他迅速从第二个交通站送出去。看看汪世久要出来了,郝茂林一语双关地说:“今夜巡逻要十分注意,以防万一!”
刘石山刚走,汪世久一身屠夫打扮,手里攥把牛耳尖刀出来了。抬眼看了一下郝茂林,说了声:“走!今天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郝茂林手里握着手枪,跟着汪世久来到监狱一看,侯登榜和几个团丁已经把何老昌吊在一个单间的房梁上,何春丫五花大绑地捆在墙角。
汪世久一句话也不说,凶狠地打量了一会何老昌和何春丫后,低头在地上来回踱了两步。突然把刀子往郝茂林手里一递,说:“郝连长,我想纸条现在还不会烂,你替我动手吧!”
郝茂林没想到汪世久会来这一着。他一面接刀子,一面想着应急的办法。这时,何老昌突然在空中叫道:“汪世久,你是想杀了我了事,还是要抓到指挥我的人?
汪世久抬头看看何老昌,狡猾地嘿嘿一笑,说:“那好吧,你就说出来。我久爷决不食言,当场放你爷俩。”郝茂林亮着刀子往何老昌跟前靠去,嘴里一面说着:“那就快说!”一面向他暗示,要乘机动手。
侯登榜见郝茂林不下手,上前夺过刀子,说:“你下不得手,让我来!秘密在里面,不劐膛能出来吗?”侯登榜刚要动手,汪世久一摆手说:“慢!”向何老昌靠近一步说:“说吧!给你三分钟时间。”
何老昌摇了摇头说:“有他们两个人在场,我什么也不说。”汪世久一听,心里咯噔一下,暗想:“这个重大案子的主犯说不定就是郝茂林,侯登榜也可能另有企图。”便一甩头,示意让他俩和几个团丁都出去。
悬吊在空中的何老昌见只剩下汪世久一个人,便点点头,示意让他靠近点好小声说话。汪世久急于解开这个谜,便靠向前,伸头去听。何老昌运足了全身力气,飞起一只脚向汪世久的面部踢去。
汪世久没加防备,右眼球一下子被踢冒了,疼得他两手捂着眼睛倒在了地上。何春丫一跃身,从地上跳起来,扑向汪世久,照准了汪世久的左眼又是一脚。
站在院里的郝茂林和侯登榜听到汪世久没命地嚎叫声,急忙跑进监狱。汪世久咬牙切齿地对郝茂林、侯登榜命令道:“马上派人,把何老昌、何春丫拉到后山,就地枪毙!”
侯登榜答应一声,拔出手枪叫了一声:“来人!”正在这时,只见一个团丁飞快地跑进屋里报告说:“方才山田大佐派一个军曹送来一封信。”侯登榜接过信问道:“那个军曹呢?”团丁一指三道沟方向说:“上山了。”
侯登榜打开密信一看,见上面写道:“据内部情报报告,何老昌、何春丫都是游击队,见信后立即逮捕,送来六河镇。”下面是山田的亲笔日文签名。
侯登榜念完信后问汪世久:“怎么办,是就地枪毙,还是送去?”汪世久龇牙咧嘴,疼痛难忍,哼唧了好几声才说:“先把他们两个人押起来,马上送我上医院!
郝茂林见“山田来信”已经奏效,救下了何家父女,便回头对侯登榜说:“马上集合队伍,准备担架,送团长去六河镇!”侯登榜答应一声走了。
郝茂林又叫来刘石山,当汪世久的面命令道:“把何老昌、何春丫押到后院监狱去,等会儿随队伍一道押送六河镇。”说完向刘石山做了个放人的暗示。刘石山押着两个人走了。
侯登榜跑到院里吹起了紧急集合哨子后,郝茂林才架起汪世久往中院客厅走。刚一进客厅,十里香和汪世久的家眷就围上来爹一声妈一声地喊开了。郝茂林一边安慰他们,一边给汪世久包伤。
正在客厅里一片慌乱的时候,侯登榜跑进来报告:“郝连长,队伍已集合好,是否马上出发?”郝茂林抬起身来,说:“好,把担架抬进来!”说着,向门外走去。他以看天气为借口,拖延时间。
郝茂林在外面转了一圈,把下步行动想了一遍。他估计游击队得下半夜才能进入阵地,便重新回到屋里对侯登榜说:“天黑了,又起了烟炮,路上危险,明早走。”
处在疼痛难忍状态的汪世久一听,更叫喊得厉害。郝茂林立即对跟前的人喊:“快拿烟土来,给团长喝下去!”人们又是一阵忙乱。
侯登榜暗自高兴,心想:“时间拖得越长越好,汪世久死了,团长就是我的了,还有十里香······”想罢,转身要走。郝茂林却喊住他说:“队伍不要散,到街上巡逻,防范老百姓闹事!”说完一挥手,侯登榜出去了。
天到下半夜时候,郝茂林、侯登榜正在客厅商量什么时候起身去六河镇的事,只见刘石山慌慌张张跑进来说:“刘石海、郭元庆把两个要犯放了,他俩也跑了!
郝茂林一听,知道游击队已经进入阵地,何老昌、何春丫已经脱险,该把侯登榜引出大院消灭了。于是对侯登榜一挥手说:“快去集合队伍,咱俩一起去追!”又回头对刘石山说:“你们班负责看守大院,按我的部署进行!
郝茂林和侯登榜带领队伍冲出大院,一个巡逻的团丁气喘吁吁地迎面跑来报告:“犯人向红松沟方向跑了!”郝茂林大喊一声:“全速前进!”便命令队伍向东北方向追下去。
郝茂林和侯登榜带着清剿团走远后,刘石山一枪打死了汪世久,然后叫新争取过来的团丁开了监狱的铁门,放走了被抓的群众后,带着他那个班也向红松沟方向追去。
郝茂林带领队伍追了一阵,忽然见前面红松沟的林边有几个黑影一闪,便大声对队伍喊着:“快!快!”这时,侯登榜跑过来,扯住郝茂林的衣角说:“不能追了,前面是游击队的地盘。”
郝茂林厉声地说:“快追!抓不回来,我们俩的脑袋都得搬家!”侯登榜已明白了郝茂林的用意,便悄悄地把枪口掉过来。
郝茂林那一双猎人般的眼睛早就盯住了侯登榜的一举一动,还没等侯登榜扣扳机,已“砰”的一枪打过去,侯登榜应声栽倒。
枪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埋伏在两侧林子里的游击队立即冲杀出来。这些团丁见中了埋伏,掉头就跑,可是后退之路已被刘石山班给截住了。
这些团丁一见四周都是明晃晃的刺刀,立即举手投降。这时已经归队的刘迎春跑过来,握住郝茂林的手,激动地说:“茂林同志,这一仗打得好!你们辛苦了。”
郝茂林说:“上次你下山向我转达上级指示,没想到汪世久背着我让侯登榜在村外设埋伏将你给捕了。这两个敌人都得到了应有的下场!”他俩正说着话,罗刚队长带着游击队干部找郝茂林来了。
罗刚领他们就地开了个紧急会,研究了下步战斗方案。而后,他们派人去取来四个大炸药包。第二天下午,他们向六河镇出发了。何老昌父女也跟在队伍的后面。
下午三点,他们到了去六河镇必经之路青龙背。这里林密树高,地势险要,两面笔陡的石砬夹着一个深谷。青龙背离六河镇只有六里路,鬼子在这里设了一道关卡。
队伍隐蔽好后,郝茂林便领着刘石山、刘石海和郭元庆,抬着一大桶白酒,以给山田送酒为名,大摇大摆地向前面耸立在道路右侧的鬼子炮楼子走去。
炮楼子的鬼子一见郝茂林,枪口立即从射击孔里伸出来,号叫着:“站住的!”郝茂林拿出自己的身份证和有汪世久签字的“亲笔”信,说:“汪团长派我们来给太君送酒!
一个鬼子从炮楼出来,看了看汪世久的“亲笔”信,对酒桶闻一闻,说:“队长要酒,你们抬进去地干活!”一摆手,放郝茂林四人进去了。
他们一过六河桥,便见桥头的炮楼顶上有一根木杆,杆上挑了一个人头。上面吊了个写着“共匪刘迎春首级”的木牌子。但仔细一看,还能认出张大耍的模样。
郝茂林他们又被盘问了一次,这才让进了六河镇街。街里鬼子、伪军荷枪实弹,满街乱窜。他们急急地向鬼子讨伐队队部走去。
鬼子讨伐队设在北街的一个深宅大院里。郝茂林他们大远一看,见大院围着一丈多深的砖石院墙,墙外有三道铁丝网,大院四角是四个炮楼,炮楼上的射击孔里是黑洞洞的枪口。
郝茂林走在前面,直奔大院。门岗的鬼子见郝茂林四人急急向大院走来,老远就惊恐地端起枪喊叫:“站住!什么的干活?”郝茂林报了身份,又一次出示了证件和信,鬼子看了看桶,便叫他们把枪放进岗楼里。
鬼子见郝茂林他们把枪都放好了,便向二道岗通了电话。二道岗又向三道岗通了话。三道岗报告了值班鬼子,这才让他们往里走。郝茂林边走边观察院里的设施:左厢房是鬼子营房,右厢北头是马厩。有两匹马已备了鞍。
山田坐在办公室里,正听一个鬼子和一个汉奸报告什么事。传令兵走进来告诉他说,汪世久派人送来了酒和信。山田心想:“我正要找汪世久算账,问清昨日送粮的事。”他一摆手说:“让他进来。”
郝茂林走进办公室,敬了个举手礼说:“清剿团汪团长给太君送酒,并有要事报告。”山田一听,立即让那个鬼子领汉奸出去。郝茂林神秘地左右瞅瞅,便凑向山田,刘石山等三人抬着酒桶也向前凑去。
郝茂林弯腰悄声说:“大佐队长,汪世久他······”山田一听说汪世久,忙伸过头来听。郝茂林“嗖”地伸出手去,卡住了山田的脖子,刘石山等人从左右上去扭住了山田的胳膊,山田连点声音都没出就翻白眼了。
郝茂林见山田死了,说了声:“快!”和山田有些相像的郭元庆立即把山田的帽子戴到自己的头上,然后又穿上了山田的衣服,坐到了山田的位置上。刘石山、刘石海把山田尸体拖进里屋卧室。
这时,郝茂林见方才与山田谈话的那个鬼子又领那个汉奸向这里走来,忙又做出密报的样子。那鬼子和汉奸一进门,郭元庆头也没抬地挥了一下手,那鬼子、汉奸只好退出。
那鬼子走到院心,好像发觉了什么似的,又转回身向办公室走来。郝茂林立即向三个战友作了一个干掉的手势。等那鬼子和汉奸进来后,郭元庆假装一边往本上记录,一边向他俩招了下手,示意让他俩也来听听。
站在桌前的刘石山、刘石海向后退了两步,做出让位置的样子。那鬼子和汉奸一靠前,他俩从身后一伸手,掐住了鬼子和汉奸的脖子,接着用力按倒在地,骑了上去。郝茂林和郭元庆立即上来帮忙。
郝茂林见鬼子和汉奸死了,抱起鬼子的尸体按坐在山田的椅子上,郭元庆把汉奸扶到桌子上,仍然像密谋的样子。郝茂林对战友说:“走,骑马出去!”
刘石山、刘石海去马厩牵那两匹已经备了鞍的马。郭元庆和郝茂林扮成宾主,一左一右地站在门前等待备马。院里走动的鬼子谁也没在意。
马牵来后,郭元庆和郝茂林各骑了一匹。主傧相送,刘石山、刘石海紧步相跟,向大门外走去。门岗的鬼子见队长亲自送客,老远就立正,让主子通过。
他们走到最后一道岗后,郝茂林、郭元庆做出互相谦让的样子,一个摆手不让再送了,一个坚持要送。借这个工夫,刘石山和刘石海进岗楼里取回了自己的枪。
郝茂林一行四人刚过六河桥,讨伐队大院里就像蜂窝被捅了一样,乱营了。哨子“吱吱”地响,警报“呜呜”地叫,鬼子紧急集合,全镇立即戒严。
隐蔽在青龙背林子里的罗刚队长,在郝茂林他们向六河镇走去后,就带了几个队员向敌人的岗楼子摸去。街里枪声一响,他们早把炮楼子端了。这时,何老昌父女和两名队员拿着准备好的炸药包已等在路边。
郝茂林他们刚到青龙背,六河镇里的鬼子就像一窝黄蜂似地追过来。罗刚在山头上的林子里指挥游击队向扑来的鬼子猛烈地射击。
郝茂林和郭元庆跳下马来,何老昌、何春丫和两名队员急忙把四个炸药包捆到了两匹洋马的肚子上,然后将长长的药捻子点着了。
这两匹马身经百战,却从未经历过身上绑炸药包、药捻子哧哧冒火的摧阵法,惊得乱蹦起来。郝茂林和郭元庆见一切就绪,立即松开缰绳。两匹马没命地向六河镇跑去。
追来的鬼子一心要抓住郝茂林他们,哪里去注意两匹马的事。两匹马刚跑回讨伐队大院,炸药包就响了。整个讨伐队的院子被炸得七零八落。
出城的鬼子见老巢被炸,知道上了当,立即收兵回城。罗刚指挥游击队一阵追杀,鬼子死伤大半。
郝茂林见余下的鬼子已经逃回六河镇,天也黑了,便向罗队长请求了新的战斗任务。他领了刘石山等十名队员从山后绕过六河镇,向六河镇西面插去。
郝茂林他们来到六河镇西面,先把日本鬼子大本营卧虎坡和六河镇之间的电话线全部割断。然后向烽火连天、一片混乱的六河镇发起了佯攻。
六河镇街里惊魂未定的鬼子一听城外枪声又起,疑是大批游击队杀来,惊慌地向城西窜去,要夺路向卧虎坡退却。
五十里外的卧虎坡的鬼子,方才接到六河镇鬼子报急的电话,知道六河镇被游击队袭击,便紧急集合队伍前来增援。这时,郝茂林他们又掉过头来,向增援的鬼子开枪。
这一闹,增援的鬼子以为游击队向他们袭击了,退却的鬼子以为游击队在断后路,两下又没有电话联系,便拼命地打起来。郝茂林领着游击队员乘机撤出,向青山口方向去追自己的队伍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