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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八十七年早春，汉朝第六代皇帝汉武帝刘彻正与大臣们商讨加强盐铁官营等国家大事，突然病倒了。一天，他躺在病榻上，看着站在榻前的八岁太子，心事重重。
汉武帝心想：由于国家实行盐铁官营政策，加强了经济基础，巩固了中央集权，匈奴才不敢侵犯。往后谁能扶助年幼的太子坚持既定政策，治理好国家呢？想到这里，他令太监去叫三个握有重权的大臣。
不一会，进来一个穿得珠光宝气的人，这是大司马大将军霍光。此人并无功劳，靠着同父异母的哥哥霍去病的战功，大耍两面派，爬上了大司马大将军的宝座。
第二个进来的是个臃肿不堪的胖老头子，这是丞相田千秋。此人望风使舵，唯唯诺诺，因年高而做了丞相。
最后是一位身板硬朗、目光有神的老翁进来，这正是御史大夫桑弘羊。他是一位杰出的法家，曾参与制定并积极贯彻汉武帝巩固中央集权、反对匈奴侵略的一系列重大政策，为保持国家的统一局面作了贡献。
前两人进来，武帝微合双眼，并不招呼。桑弘羊一到，则面露笑容，格外高兴。他振作精神道：“我在位数十年，屡胜匈奴，国泰民安，多靠盐铁官营之力，此乃国家大业，如大厦之基，不可毁之啊！···
霍光听了，只装哽咽不能说话。他见武帝不悦，只得点头说道：“皇上的嘱咐，臣万死不辞。”武帝听了并不作声，把目光转向桑弘羊。
桑弘羊明知霍光的话口是心非，便有所指地说：“自实行盐铁官营之始，朝廷内就有异议，今后也一定会有风雨。老臣虽然年过七旬，但仍能迎风沐雨，望皇上放心。”
听见这话，武帝长舒了一口气。田千秋低头不语，霍光心虚地偷偷瞟了桑弘羊一眼。
几天以后，武帝死了。年幼的太子弗陵即位，号称昭帝。不久，宫廷里发生一件震惊人心的怪事。一个漆黑的深夜，霍光手持宝剑，钻进深宫。
只见他闯进保管皇帝大印的尚符玺郎的屋中，声称宫廷里有妖怪，为了防止皇帝的玉玺被窃走，逼令尚符玺郎交出大印。尚符玺郎不肯，霍光竟仗剑去抢。
尚符玺郎被迫大声疾呼：“要头拿去，要玉玺休想！”霍光怕事情闹大，暴露意图，只好松手，悻悻而去。
第二天，霍光当着满朝文武大臣，说自己是为了试探尚符玺郎对朝廷是否忠心。大臣们明知这是霍光的野心暴露，但谁也不愿揭穿它。加上丞相田千秋带头称赞霍光这是为国操心，不少人也就跟随吹捧一通。
霍光见桑弘羊昂首不语，便心怀鬼胎地上前打拱问道：“大夫认为尚符玺郎忠不忠？”桑弘羊冷笑一声：“将军和尚符玺郎都是当朝忠臣，唯有要窃走玉玺的妖怪是大“逆不道的贼子！
桑弘羊话中有刺，霍光顿觉两耳发烧，只得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大夫所言极是，极是！”桑弘羊盯着转过身去的霍光心想：夺玺只不过是夺权的信号，还得准备迎接更大的斗争！
果然，霍光夺玺不成，就把矛头直接指向桑弘羊所坚持的盐铁官营政策，想一举摧毁中央集权国家的经济基础，为分封复辟，自己称王扫清道路。为此，他策动一些反动儒生不断奏书朝廷，要求废除盐铁官营。
到了昭帝五年，正逢大旱，人民生活非常困苦，霍光认为时机已到。一天，他见到桑弘羊，满脸奸笑道：“大夫有先见之明，坚持盐铁官营真有风雨呀。今逢大旱，大夫没听说“烹弘羊，天乃雨＇吗？”
桑弘羊未被唬住，趁机回道：“将军曾言为实行盐铁官营‘万死不辞’，烹弘羊一身何足挂齿。我正准备赴汤蹈火，迎击风雨哩！”
到了昭帝六年元月，冰雪铺地，寒气逼人。霍光的官府门前，却像雷雨前蚂蚁出窝一样，破了产的巨商大贾和贤良、文学们出出进进，颇为频繁。
二月里，突然从京都出动了六十多驾马车，飞驰全国各地，匆匆忙忙接来一帮贤良、文学，带风裹雪地钻进长安。原来，霍光预谋已久的盐铁会议就要召开了。
桑弘羊深知召开盐铁会议是有阴谋的，思想上早有准备。会议召开的这天，他只带了个年轻的御史进了大殿。只见田千秋峨冠博带，坐在香炉边，可见会议是他主持了。
衣冠楚楚的贤良、文学们见桑弘羊进殿，一齐把目光射了过来。桑弘羊在众目睽睽下，轻捻长须，从容不迫，步履稳健。他用剑一般的目光把满堂人物扫视一遍，却不见霍光。原来他只在幕后操纵，可见胆怯！
田千秋见人已到齐，先“嗯嗯”了两声，然后慢吞吞地说：“今日请各地贤良、文学与御史大夫共商盐铁之事，请诸位各抒高见。”说罢，两眼一合，就一动不动了。
田千秋的话音刚落，按照事先的安排，一个破落大盐商的儿子万生直着脖子开了腔：“盐铁官营与民争利，闹得国富民穷。”
另一个破落冶铁商的御用文人唐生也摇头晃脑地说：“丞相大人，以愚生之见，盐铁官营是兴小利而废大义，实是国家一大患，百姓一大苦，举国儒生无不为之担1
田千秋把身子动了动，眼皮抬了抬，用鼻子发出“呣呣”的声音，听不出是赞成还是反对，实际上助长了贤良、文学们的气焰。
这一来，满殿人物肆无忌惮地说开了，七嘴八舌，一个比一个吵的凶。这个说：“盐铁官营支持军队整匈奴，做绝了。”那个说：“对人家好，人家就不会对我们恶。”真是一唱一和，你呼我应。
桑弘羊沉静地听着，一言不发。身边的年轻御史几次想反击，都被桑弘羊用眼光制止了。
儒生们说来说去，有些话已重复好几遍。终于都说完了，大殿里寂静下来。这时候，桑弘羊才非常简单地问：“就这么些么？”这一问真出乎贤良、文学们的意外，一个个张口结舌。
唐生伸出舌头舔舔嘴巴，故作镇静地说：“盐铁官营与民争利，与邻国相仇，弊病极多，不符合圣人之教，应罢盐铁，退权利！”他换了一口气，还要往下讲。
桑弘羊一劈手，洪钟般地说声：“慢！”贤良、文学们震惊地抬头看他。“请教诸位，你们说盐铁官营与民争利，根据何在呢？”
大殿里静了片刻，万生见唐生涨红了脸答不上话，忙跳起来嚷道：“我家有几百顷盐田，都叫你们给充了官，弄得我一贫如洗，这不是与民争利吗？”
桑弘羊大笑道：“这倒是实话。盐铁官营前，你家真是家置万贯的大盐商、冶铁商哪！记得文帝时，吴王濞就是依靠这些经济实力，发动武装叛乱的。如今先生们还为这些人鸣冤叫苦，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万生吓的垂手不语，唐生忙陪笑道：“大夫不要误会，我们要求废盐铁官营，不过是为了广利农业，养桑麻，尽地力······”
桑弘羊打断他说：“这真是奇谈！盐铁官营对农业有百利而无一害。先生们本是往来浮游，不耕而食，不蚕而衣的人。你们关心的不是农业吧，而是“退权利＇，好再行割据分封。这是万万办不到的。”
贤良、文学们一时呆住了，说不出一句话。唐生想起会前霍光的嘱咐，又硬起腰杆，以攻为守地问道：“古人说：'贵以德而贱用兵'，盐铁官营资助对匈奴战争，无德无义，难道不该废？”
“唐先生空谈仁义道德，就象不穿盔甲去抵挡乱箭一样无用。匈奴所以不敢来犯，皆因盐铁官营之实力。今有人靠兄长的战功做了高官，却要废先帝定下的安民治国良策，不知什么用心！”桑弘羊愤愤地说。
这分明指的是霍光，如果不说两句，霍光知道还了得。唐生、万生只好硬硬头皮说：“圣人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大将军霍光象孔子一样忧今而思远。如无仁无义，只能象商鞅一样身败名裂······”
桑弘羊见他们粉饰孔丘污蔑商鞅，顿时怒火中烧。他斜视唐、万二人说：“孔丘只不过是个鼓吹复礼，“知其不可而为之＇的顽固分子。而商鞅帮助秦人大治，功如山高，名传后世！你们真是黑白颠倒。”
辩论到孔丘，导火线也烧到了尽头。大殿里象炸了一样乱起来，人们互相议论争辩，有的人公开站到桑弘羊一边，有的人则悄悄溜出大殿。唐生、万生东跑西窜，想再把人组织起来反扑，但已无能为力了。
丞相田千秋见此情景，不知如何是好。只见他“呣呣”了半天，才透出一口气，无可奈何地宣布散会，改日再议。
儒生们一听散会，火速拥出大门。唐生、万生面如土色，心里象爬条毛毛虫一样，又疼痛又没办法，只是垂手呆立，狼狈不堪。
桑弘羊带着年轻的御史，最后走出大殿。他倚着门旁雕龙描凤的巨柱，抬眼望去，只见雪后的道路上，几十辆马车慌慌忙忙地跑着，背后留下乱七八糟的辙印。
年轻的御史开心地说：“大夫，您看，儒生们望风而逃了，这倒是兵溃神速啊！”桑弘羊沉静的脸上因御史的这句话而露出笑容。他望着西天的乌云，又习惯地用手抚摩那胸前的银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