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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早，立新饭店党支部副书记柳振青接到电话，他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笑着对罗汉师傅说：“公司给咱新分配来五名女服务员，我去接一趟！”
罗汉师傅一听新来的同志全是女的，突然象想起了什么，皱着眉说：“那，咱培养青年厨师的事咋办？”柳振青经他一提醒，脸上显出难色，只说了句：“再研究吧！”
柳振青跨上三轮平板车就紧蹬起来，立新饭店离市革委会招待所十里路，他一高兴，仅用了一刻钟就赶到了。可一打听，人已经走了。
他调转车把又急忙往回赶。离饭店不远，只见几个背行李的姑娘站在饭店前的一排白杨树下，看着“立新饭店”的横匾，正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柳振青跳下车，一数正好五个。心里想：这些青年人比我还急哩！晚接一步，她们自己就跑来了。他忙上前去打招呼。
突然，姑娘群里闪出一个人，一把握住他的手，叫道：“柳师傅，你还认得我不？”
柳振青定睛一看，眼前这姑娘，高高的身条，两根长辫儿，红朴朴的圆脸，一双喷火、闪光的大眼。他嘴里说着：“认得，认得，你是杨····..”可一急却叫不上名字来了。
姑娘们全被逗乐了。柳振青也笑起来。那个高个子姑娘笑得更开心。她“嚓”地打个立正：“敬礼！红卫兵杨逢春前来报到。”学着她的样儿，几个姑娘也都报了姓名。
柳振青和她们一一握着手，说：“欢迎，欢迎！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服务战线上的新兵啦！”杨逢春也接着说：“你这个当指挥员的，可要把我们这些新兵带好哇！”
听了这话，使柳振青想起了与杨逢春初次相见时的情景。那是一九六六年夏，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初期，广大红卫兵走上街头，破四旧，立四新，革命风暴席卷了全城。
一天，红卫兵到饭店进行革命串联。在批判大会上，杨逢春指着“兴隆饭庄”横匾说：“咱社会主义饭店是为人民服务的，岂能容忍宣扬剥削阶级思想的黑货招摇过市？”
台下象炸雷，“不能！”红卫兵和饭店革命职工一起，当场砸烂了那块木牌子，换上了“立新饭店”这块红底金字匾。
罗汉解放前开小饭馆，公私合营后进“兴隆饭庄”当厨师。他到处散布什么“换了牌子，该干啥还干啥。”杨逢春严肃地批评了他。
柳振青当时是饭店的副经理，群众也给他贴了不少大字报，说他“眼珠子盯着炒勺，脑子里挂着利润，就是不想饭店为什么人服务”。柳振青思想一下子还有点想不通。
一天，柳振青正在办公室里写检查，杨逢春推门进来，鼓励他说：“检查要从饭店为什么人服务上做文章！大伙给你贴大字报，是希望你更好地干革命！”
柳振青在红卫兵和革命群众帮助下，经过检查批判，提高了觉悟。不久，柳振青被选进了“立新饭店”革委会。他感慨地说：“全靠毛主席革命路线的教育，群众的帮助！”
杨逢春放下行李，穿上洁白的工作服，对着镜子照照，满神气！就是两根长辫子碍事，她拿起剪刀，“嚓，嚓”两下，把辫子剪掉。然后，她戴好工作帽，满意地笑了。
杨逢春突然想起一件事，转身就往党支部办公室跑。这时，柳振青正在看杨逢春的履历表，当他看到“年龄：22岁；政治面貌：中共党员······”时，微笑着自语：“农村真出息人！”
这时，杨逢春“通”地一声闯进门来，劈口就问道：“听说咱饭店要培养青年厨师？我算一个！”她向前跨进一步，挺挺胸脯，两只大眼一忽闪、一忽闪的，等待回答。
柳振青把她打量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却摆了一大堆女同志当不了厨师的难题。没等他说完，杨逢春炸了：“咋的？女的就当不了厨师？这是哪朝哪代的老规矩？”
柳振青经不住她软磨硬抗，终于答应研究研究。目的达到了，杨逢春一步蹦出门外，唱着歌下厨房去了。
第二天，柳振青把罗汉师傅和杨逢春叫到办公室，对罗汉师傅说：“这可是咱饭店培养的第一个女厨师。你技术上有一套，可不能保守哇！”
罗汉师傅打心眼里不痛快，可他还是嘻嘻笑着说：“老柳，咱俩在一起干活也不是一年半载了，咱啥时候藏着掖着过，再说，培养革命接班人，人人都有份嘛！
杨逢春一边听着他俩的对话，一边仔细打量着新认的师傅那副神态，真想笑。可这是认师傅呀，她强憋住笑，伸出手去，说：“罗师傅，以后，在技术上你要多指点！”
杨逢春头一天学厨，罗汉师傅就露了一手。他称了三两肉，就切起来。切完，得意地说：“这第一关叫刀功夫，瞧，一两肉切六十刀，要刀刀见肉，薄厚均匀，你来试试！”
杨逢春看罗汉那不甜不酸的劲头，倔劲来了：“哼，想难倒我？你认错人啦！”她操起刀，掂了掂分量，拉开架式，“得得得”，认真地切起来。
第二天，罗汉师傅又露了一手。他左手平端大炒勺，右手操铁勺就炒起菜来。炒勺在他手里一颠一颠，菜就“唰，唰”地直翻个儿，干净、利索！杨逢春也看出了神。
炒完，罗汉师傅说：“这第二关是翻功，也叫颠勺。眼观火候，嗅别味道。酸、甜、苦、辣、咸，一闻便知。这里的学问深着哪！我就是有点担心你们女······”
杨逢春觉得一股浓烟从喉嗓眼里往外拱。她强捺住火气，截住他的话头，问：“你是说女的干不好这行，是吧？这回呀，我的决心下定啦，九头牛也拉不转！”
学厨第三天，是个星期日。前厅里熙熙攘攘，座无虚席；厨房里，烟雾腾腾，锅碗瓢盆一齐响。杨逢春也忙得满头大汗，她也顾不得擦，可心里乐得象开了花。
这时，服务员小王走进后屋，拉住杨逢春，小声说：“刚来了几位顾客，要包两桌酒席，说是要办什么喜事，你看咋办？”
杨逢春第一回碰到这种事，她想了想，说：“没听说咱饭店有“包办酒席”这一项啊！”在一旁炒菜的罗汉师傅听见这话，忙问：“咋回事？”小王又给他说了一遍。
罗汉师傅放下手里的活儿，来到前厅。他问清了顾客的来由，笑着说：““包办酒席”文化革命一开始就取消了，不过，只要你们舍得花钱，包几桌酒席，咱还能办到。”
罗汉师傅吹了一通之后 急忙回到后屋，招呼杨逢春过来帮忙。
杨逢春严肃地说：“婚丧嫁娶，大吃大喝是资产阶级生活作风，不符合勤俭节约的原则，我看不能办。”罗汉生气地说：“人家舍得花钱，你怕啥？”说着就要动手做。
杨逢春上前一把按住了罗汉师傅的手，说：“不行！别忘了咱是社会主义饭店，决不能为“四旧”服务！
罗汉师傅碰了一鼻子灰，不服气地说：“人家在外边等着，你有本事，我看你咋把人家撵走！”说着，他掏出小烟袋，蹲在地上“巴哒巴哒”地抽起烟来。
杨逢春想：饭店是社会主义的一块阵地，作为服务员，首先应当是毛泽东思想的宣传员，捍卫社会主义的战斗员。想到这里，她挺胸迈步来到前厅。
不一会儿，杨逢春满面笑容地返回灶前，把要做的菜单告诉给罗汉师傅。他一听要的全是普通饭菜，感到非常诧异。
原来，杨逢春到前厅跟那几位顾客讲明了她对这事的看法，顾客都很同意。杨逢春便和小王帮助他们安排了一顿俭朴的饭菜。
顾客临走时，紧紧握住杨逢春的手，说：“谢谢你们给我们上了一堂思想教育课。”杨逢春也忙说：“谢谢你们支持了饭店的工作！
罗汉师傅讨了个没趣，正闷着头炒菜，杨逢春端着个瓷盘进来，对罗汉师傅说：“一位农村来的顾客带了些饼，要求咱给烩烩。”罗汉没好气地说：“咱饭店没设这个项目！
杨逢春仍耐心地说：“顾客急着赶路，让快点给做！”罗汉师傅生气地说：“你跟他说，立新饭店不搞“带料加工”！”他头也不抬一下，只顾炒他的菜。
杨逢春严肃地说：“做买卖要看路线！想工农兵所想，急工农兵所需，就是社会主义饭店的制度！”杨逢春坚持要烩，可罗汉师傅说什么也不同意给烩。
罗汉师傅早憋着一肚子火，一听杨逢春上了“线”，更加生气，硬邦邦地说：“停下正常营业去搞那个，我不干！
杨逢春说着：“你不干，我干！”她跨前一步，从师傅手中拿过炒勺，架在灶上，招呼小王把饼切好，就烩起来。
杨逢春学厨两天半就夺了师傅的炒勺这件事，轰动了全饭店。“官司”打到柳振青那儿。罗汉师傅摔炊帚，掼马勺，声称“这样的徒弟咱教不了”！
柳振青听后，觉得杨逢春坚持得对，但方法太简单。他对杨逢春说：“你是共产党员，还那么毛毛愣愣的，多影响团结。”杨逢春不服气地说：“讲团结也要看路线！”
杨逢春走到罗汉师傅面前，把炒勺递过去，说：“你是我师傅，我是尊重你的。可这炒勺掌在咱们手里可得为社会主义服务呀！”罗汉自觉理屈，只好接过炒勺。
罗汉师傅走后，杨逢春对柳振青说：“从今天这事上，使我觉得当个服务员不那么简单。我有错误，你可以批评；但是，我们共产党员绝不应当害怕斗争！”
柳振青一震，刚想说什么，杨逢春又开了腔：“我提议咱们饭店安个新灶，增加“带料加工”这个项目！”柳振青认为眼下没有技术强硬的厨师，不能开新灶。
杨逢春听了，“哈哈”地笑起来。她说：“你呀，眼里只有技术，就是没有群众！”杨逢春跨前一步，挺挺胸脯，说：“上新灶，我算一个！”
柳振青思索了一下，深有感触地说：“那好，安新 灶，我跟你搭个伴！”杨逢春象个孩子似地一蹦多高。
一晃儿，几个月过去了。如今，杨逢春已锻炼得灶上的活计，她样样拿得起，放得下。她负责的那个灶，还经常主动到车站、医院为旅客、病人供应饭菜，深受群众称赞。
有一天，在班后会上，杨逢春提出：“最近，有些建筑工人每天中午来吃饭，等候时间长，花钱也多，咱们研究一下，如何帮助他们解决困难，真正起到后勤兵的作用？”
象是拨旺了一盆火，班后会热烈起来了。这个说，为了节省工人时间，可以采取定桌优先供应的办法。那个说，为了节省工人开支，可以搞点“份饭”。唯有罗汉师傅不吭声。
杨逢春看了罗汉一眼，问道：“罗师傅，把你的意见也跟大伙亮亮！”罗汉师傅一听，便嘻嘻一乐，说：“大家看好就干吧，我，没意见。”
杨逢春知道他思想不通，便说：“我看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们灶上吧！”罗汉师傅执意不肯接受。经过再三动员。他才说：“大伙想在饭店办个小食堂，那咱的利润指标咋完成啊！
杨逢春早就想到这一层，她说：“我觉得不管是饭店还是食堂，都有个为什么人服务的问题。如果这个问题不解决，大利大干，小利小干，无利不干，国营企业也会变质啊！”
小王瞅了眼罗汉师傅的眼镜，说：“我看你这眼镜是两个大钱，左右看的都是钱。要不，你咋一眼就看见钱！”小王的俏皮话把大伙逗乐了。罗汉师傅气得扭身就走了。
经过大家认真讨论，决定向党支部写份“请战书”。杨逢春一蹦一跳地闯进柳振青的办公室，双手把“请战书”递过去。柳振青也递给杨逢春一张纸条。
杨逢春打开一看，原来是罗汉师傅的请调报告：“柳师傅：第一服务小组里简直没有我立脚之地，请重新安排我的工作····..”
杨逢春看后，微微一笑，把纸条放在桌子上，说：“他那种经营思想到哪儿也站不住脚！我们应该找他好好谈谈。”
柳振青并不同意罗汉对杨逢春的评价。但是，对今晚发生的事，他又觉得罗汉想得多少还有些道理。 他看了遍“请战书” ，说： “罗师傅提的意见值得很好考虑。”
杨逢春眉梢一挑，眼睛瞪得大大的。她从坐位上站了起来，说：“怎么，你也同意他的观点？”柳振青笑着说：“坐下，坐下！我想咱应当为饭店负责呀！”
杨逢春严肃地说：“我认为，我们首先要对党对人民负责。为什么人的问题不解决，搞利润挂帅，看不到工农兵的需要，非跌跟头不可。文化大革命的历史怎么能忘掉呢？”
柳振青听着杨逢春的话，想起了如火如荼的文化大革命，他的心情特别激动。他站起来，仿佛抖落了满身灰尘，他握着杨逢春的手，说：“好吧，我跟你们一起干！”
立新饭店为工人开办的“小食堂”开始营业了。工人们纷纷走进店门，看见罗汉师傅正从里屋走出来，便涌上前去，向他伸出一双双感谢的手，表示向饭店职工学习。
罗汉师傅被夸得脸红红的，他连连摆着手，笑着说：“不，我······我做得很不够，我这思想，还要好好改造！要不是柳师傅和小杨对我的帮助，唉，我······”
这天，天晴得没挂一丝云彩。交接班后，柳振青和杨逢春并肩走出店门。柳振青若有所思地说：“小杨啊，跟你们青年人在一起，我也变得年轻了！罗师傅的思想工作还得好好做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