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濒临印度洋的非洲国家的首都。刚落过一场雨,凉爽的海风吹来,空气特别清新。在夕阳的斜照下,这座城市显得更加美丽。
在首都近郊的一座别墅里,扎尔金少校从他的圈椅里站起来。他以无可名状的惜别心情,环顾着这座至今仍使他感到神秘莫测的城市。
扎尔金少校心有余悸地瞥了一眼站在楼梯口上的一名驻在国的警察。这名警察威武地站在那里,眼睛一刻也不放松地盯着扎尔金。
扎尔金对于自己又要以“不受欢迎的人”被赶回苏联,并不感到难堪,因为这并不是第一次。但想到顶头上司冈查洛夫又要骂他“笨蛋”的时候,却又惴(zhuì)惴不安起来。
一年前,扎尔金少校刚度过四十五岁生日,就急急忙忙地飞往这个印度洋边的国家担任助理武官。那是多么神气呀!飞机一进入这个国家,他就大发感慨:“啊,这是一个小得可以装进旅行袋里的国家呀!”
扎尔金到任后,前任介绍说,该国原抵抗运动的领导人之一的阿布迪中将,是一个异常坚定的民族主义者。为尽快完成他的上司猩猩交给的任务,扎尔金常常站在地图前思考他的战术。
该国海滨大道尽头,椰林掩映中,有一个露天饮食店。草坪上设有餐桌和软椅,供应上等咖啡和点心,是政府官员、外国游客和国民警卫队下级军官经常出入的地方。扎尔金也常在黄昏时候到这里来。
这天,夜幕刚刚笼罩市区,扎尔金又来到这里。他捡了一个灯光不强的僻静座位,脑袋枕着椅子的靠背,嘴里喝着饮料,眼睛却在注视着形形色色的顾客,谛听他们的谈话。
正当扎尔金象鲟鱼吐出泡沫滤下小虾似的,在这里寻找、物色各种合适的人物的时候,饮食店的女招待—黑人姑娘卡米拉朝这边走来。
卡米拉来到扎尔金身边说:“先生,东南角上您常坐的位子正好空着。今天还要一杯掺白兰地的浓可可吗?”她说完,两只眼睛看着扎尔金的脸,等待他的回答。
“谢谢,今天我还要加一份酸牛奶浸橄榄。请把对面的软椅撤掉,我来付坐金。”扎尔金一面上下打量着卡米拉;一面让卡米拉把餐桌对面的椅子搬走了。
扎尔金早就在这位女招待身上打主意了。在他看来,卡米拉和一些青年军官十分熟悉。他决定抓住她: “卡米拉小姐,我想约您去白孔雀夜总会,那里今晚有新到的硬壳虫乐队”。
“谢谢您的好意,我今晚正逢加班。”“那么明天或者你喜欢的任何一天,可以吗?”“不,我不喜欢硬壳虫音乐”。卡米拉微笑着拒绝了扎尔金的邀请。
扎尔金又装出一付漫不经心的样子,问:“你常到军官俱乐部去吗?我看你和他们很熟啊?”“没去过。他们和您一样,都是顾客。”卡米拉说完,拿出账单,要扎尔金付三个半先令。
扎尔金灵机一动,顺手掏出了一张五英磅的钞票,轻轻地放在桌上,然后,整整领带就要走。
扎尔金刚要迈步,卡米拉喊住了他:“先生,您的账单是三个半先令。”接着拾起那张钞票还给扎尔金。
扎尔金压低声音装着亲热地样子说:“为了您的友好态度和周到的服务,这是我给你个人的。”他笑容可掬地拒绝收回钞票。
卡米拉望着扎尔金,顿刻收起了笑容。她向远处一位中年侍者喊着:“赛里姆,这位先生付了五磅小费,请交到柜上去吧。”卡米拉的举动,使扎尔金紧张起来。
扎尔金慌忙拉低帽沿,急步消失在树荫里了。
一天晚上,扎尔金被酷暑闷得难受,驾车到海滨大路去兜风。街上已是灯火稀疏,顺海岸的大路上几乎没有行人了。突然,车灯前出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
车到近前,扎尔金才看出是卡米拉。他灵机一动,把车煞在她身旁:“啊!原来是美丽的卡米拉。这么晚了到哪里去呀?”“我回家去。”卡米拉不自然地回答说。
扎尔金见卡米拉手里提着很重的东西,关切地说:“快上来吧,我送你回去。”说着从车里跳出来,拦住了卡米拉的去路。
扎尔金一面抓住卡米拉的手往车上拖,一面说:“你总不能拒绝朋友的好意啊!”姑娘从扎尔金紧捏的手上立刻意识到这种“好意”的实质。她一面高声喊着“放手”,一面用力挣扎。
扎尔金猛地拦腰抱住卡米拉,硬要往车里塞。卡米拉急中生智,突然用手按住了方向盘上的圆心,喇叭响起了长长的鸣声。
扎尔金作贼心虚,不得不放松卡米拉去护住方向盘。卡米拉终于挣脱身子,接着“啪”的一声给了扎尔金一个响亮的耳光。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汽车鸣笛声,接着射来了车灯的光柱。扎尔金惊恐地启动了马达,一溜烟逃走了。
扎尔金十分懊丧地回到住处。当他在穿衣镜前看看脸上被卡米拉打红的掌印时,又气又恼地把咖啡杯摔到了地上······
从此,扎尔金再没有到海滨露天饮食店去。这天黄昏,他又找到了一个新的场所—伊兹玛耶尔大街西端的街心花园。
这里游客不多,幽雅肃静。一位穿着无袖长襟服的老人推着一辆双轮货车,停在芒果树下,经营为数不多的几样冷食。
扎尔金来到货车跟前,边品尝着小碟里的蜜饯,边赞赏说很好吃。老人见这位外国人夸赞蜜饯,便用英语说:“这是自己种的。有不少人骑着骆驼来买我的蜜饯和果脯呢!”
扎尔金表示他将来回国时,也一定带些回去。当老人问及扎尔金的国籍时,他说是列宁格勒人。老人一听“列宁格勒”便兴奋的跷起拇指:“列宁伟大!斯大林伟大!”
就这样,两人开始了交往。一天,扎尔金走进花园,见到一位年轻的国民警卫队的军人帮助老人修车子,从他的肩章上可以看出,他是总司令卫队的一名中士。
扎尔金正要走过去,就听到中士说:“好了爸爸,今天先对付着推回去,明天再换一换滚珠就行了。”扎尔金喜出望外,赶紧过去向正在吸烟的中士借火。
扎尔金故意指一指中士问道:“老人家,这位······”“他是我的小儿子奥马尔。”扎尔金听了老人的介绍后,马上装着敬佩的样子说:“啊,好英武的一位勇士呀!”
“来,为了我们的相识,请吸一支”扎尔金说着,递过一支香烟来。中士先是谦让了一下,当他看清那是埃及出品的名牌“木乃伊”香烟时,就欣然接受了。
扎尔金见奥马尔和他的父亲一样,不仅没有对扎尔金这个苏联人表示冷淡,当他说出自己是少校外交官时,中士还向他行了一个军礼呢。
几次接触之后,扎尔金就几乎掌握了奥马尔的思想和性格。这天,他接到国内“猩猩”的一份绝密指令,要他全力以赴地搞到阿布迪中将关于军队工作的布署。
扎尔金了解到:奥马尔渴望一付少尉肩章;他还在为家境穷困无法筹办婚礼而着急······扎尔金细细地分析着,决定加速对奥马尔的拉拢,于是,驾车朝市郊驰去。
市区的灯光还没亮,扎尔金就来到了市郊易卜拉欣的家门口。
易卜拉欣听到汽车声,从屋里走出来:“啊,我们的贵客呀,你能到我们这穷苦人的家里来,真使我高兴啊!”
扎尔金进屋不一会,奥马尔也回来了。他拿着一把甘蔗砍刀,脸上流着汗珠,说:“请原谅我的失迎,家里人手少,每天回来还要干点活。”
客人显出一付异常兴奋的神气:“这完全可以理解。我也是劳动家庭出身哪。”扎尔金想尽力宽慰有些拘谨的奥马尔。
奥马尔边洗手边向门外喊着:“基兹! 基兹!”一 会儿,一只猴子应声蹿了进来。它看见生人就呲起牙齿怒吼起来。扎尔金着实吓了一跳。
奥马尔向猴子打了一个手势,猴子跑到后院,见易卜拉欣还没有把咖啡煮好,就把刚摘下来的椰枣捧了进来。
扎尔金这次拜访进行得很顺利。奥马尔比往日谈的更多;他还主动而骄傲地拿出未婚妻的照片叫扎尔金看。
扎尔金吃了一惊。照片上的姑娘,竟是卡米拉。他装作兴高采烈的样子说道:“啊哈,有这么漂亮的姑娘做未婚妻,应当拿出几百磅钱,买一身最漂亮的礼服给她穿上才相称呢!”
端着咖啡走进来的易卜拉欣,听到扎尔金的话,立刻插言说:“快别提什么几百磅了,一个中士,每月只有十五先令的工资。唉!”
扎尔金一面安慰着老人,一面向奥马尔说:“亲爱的,不论从我们两国,还是我们两个军人之间来说,都是好朋友。朋友理应患难相助,如果你愿意的话······”
扎尔金接着说:“我可以资助你目前急需的款子,还可以安排你去我们国家留学······你会很快佩起尉官甚至校官的肩章·····.”
当扎尔金从易卜拉欣口里得知奥马尔对自己提升缓慢,有些不满时,便以同情态度提出自己的想法,要他与自己合作。没料到奥马尔很爽朗地答应了。
扎尔金连续考验了奥马尔几次,结果十分满意。这天,他带来一个漂亮的金属盒,拿出一个耀眼的金项链,作为珍贵的礼物,送给了奥马尔。
不久,阿布迪中将要召集军事秘密会议。扎尔金得到消息后,便交给奥马尔一个微型录音机,要他把会议的内容全部录下来。扎尔金还拿出二百英磅,作为酬劳的一部分。
奥马尔沉吟了一下说:“正好,这一周是我在会议厅外值班。我一定按要求把会议实况全部录下来。”说完,他把那捆崭新的钞票,仔细地装进口袋里。
最后,奥马尔问交付录音带的办法。扎尔金狡猾而不露声色地试探着说: “我另安排别人和你接头…………”
“不,我除你之外,不相信任何人,也不想和任何人接头。你知道我是把我的全家,以至我的生命,都交付在你的手里了!”奥马尔坦率地拒绝了扎尔金的接头办法。
扎尔金露出一付满意笑容:“很好,互相信任是我们友谊的基石。”接着二人又咬了一阵耳朵,定下了交接情报的办法。
大概是过于兴奋的缘故吧,这天午睡时,扎尔金做了一个甜美的梦:他出席了“祖国之盾”勋章的授勋仪式;“猩猩”向他脖子上套上红色绶带以后;接着一个人用力地拥抱了他。定睛一看,啊!这人竟是勃列日涅夫!
接着扎尔金又被簇拥着登上去印度洋的游艇,水雾扑在他崭新的上校肩章上。勃列日涅夫、顶头上司“猩猩”,还有那些只在照片上见过面的元帅和将军们,都来给他敬酒呢!
突然,蔚蓝色的海水变黑了。“要起风暴吗?可千万别扫兴!”扎尔金低头一看,黑色的海浪—不,不是海浪,竟是呐喊着的非洲人的手臂把游艇腾空举了起来······
扎尔金猛然惊醒,痴呆地坐在床上。他不相信梦幻,觉得这是多日来过分劳累紧张的结果。此刻,他多么不希望那怕是出一点意外的事呀!
约定取情报的日期到了。天色渐暗,暮色重重。隐蔽在市郊一片森林中的扎尔金,终于看到穿便服的奥马尔把一个面包果塞进了预约的樟树洞里,然后匆匆离去。
大约过了半小时,当扎尔金巡视了一圈断定周围确实无人时,才从容地走到树洞前。他伸手取出那个面包果,拧下果蒂,倒出了一个小钮扣似的微型录音带。
他刚要迈步走开,突然一个黑色的东西从树上凌空而下。他觉得一双毛茸茸的爪子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脖颈。他两腿一软“扑通”跌倒在地上,接着从他身后跳出一只猴子。
这只猴子就是那只名叫“基兹”的猴子。扎尔金不敢喊,刚要挣扎着站起来,基兹又猛扑到身边,用它的利爪撕着扎尔金的面颊和衣领。
这时,从草丛中,突然射出十多束强烈的手电光柱,照得扎尔金睁不开眼睛。
扎尔金本能地将身子猛一躬,拔腿就跑。奥马尔一步跨过去,一拳把扎尔金打倒在地,一只手枪,紧紧地点着他的鼻子。
扎尔金已被监禁两天了。这时,楼下前厅传来一阵脚步声,随着进来一个身穿警服的中年人,严肃地走上楼去。
上楼来的是共和国民族安全保卫局的欧斯曼上尉。他走到扎尔金面前宣布道:“苏联大使馆助理武官扎尔金,在我国进行间谍活动证据确凿,立即驱逐出境!”
扎尔金还想勉强笑一笑,以显示他作为一个超级大国外交官的尊严,但嘴唇却早已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叼着的那支哈瓦那雪茄“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你该走了,扎尔金先生!”两名非洲警察手持勃朗宁手枪,威严地押着扎尔金上了汽车,朝机场飞驰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