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屯镇是长江南岸一个较大的集镇,捐款站就在大街中段,有三开间门面,墙上醒目地写着:“抗美援朝,保家卫国“、“踊跃捐献飞机大炮!”的标语。
这一天清早,捐款站里就挤满了黑压压的男女老少,他们一个个高兴地拿着钞票、银元、铜板,直往前涌,把捐款站的柜台挤得“吱嘎吱嘎"直响、
“同志们,不要挤,挨着次序来!”后屯镇民兵中队长、捐款站站长裴锋,向大家招呼着。
听到裴锋的喊声,人群渐渐平静下来。”裴队长,把这个也给我捐上!”鼎洪南货号的店伙计阿根托着一个小布包说。裴锋看到那里面的两块银元,不由得想起三年前的一件事那是在黑暗的一九四七年,王阿根的老婆得了重病,卧床不起,地里又遭了旱灾,所收无几。在这走投无路的情况下,王阿根不得不忍痛把独生女儿卖掉。
一天,阿根嫂正从枕边拿出仅剩下的两块银元,想叫阿根去买一点米来糊口,不料狗地主周秃子带着狗腿子闯了进来。周秃子一挥手,狗腿子就像恶狼一样,窜上去就抢。
阿根嫂气得把狗腿子的手狠狠地咬了一口。周秃子见抢不到,抽出“文明棍”里的尖刀朝着阿根嫂劈头刺去。阿根嫂倒在血泊里,两块银元“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王阿根闻声赶来,就向周秃子扑去。正当周秃子又要向阿根行凶时,一个青年冲进来飞起一脚,踢掉了周秃子手中的杀人凶器。周秃子见势不妙,顾不得那两块银元,逃走了。
这青年正是今天的民兵中队长、捐款站站长裴锋。如今,裴锋见王阿根把珍藏着的这两块银元也拿来了,激动地向他说:“阿根叔,你已捐了几次,这······”
王阿根激愤地说:“我们才从苦水里淌过来,美帝国主义又想叫我们上黄连树,吃二遍苦,受二茬罪,你说我们能答应吗!”人们齐声呼喊着:“不答应!坚决不答应!”裴锋接过两块银元,激动地说道:“这里的每一个铜板,每一块银元,都凝聚着同志们对帝国主义侵略者的满腔仇恨,我们民兵战士一定要全力以赴。
长江里的潮水有涨有落,捐款站里的人潮却有增无减。这时,鼎洪南货号的老板周金山也混在人流里到捐款站来了。
这个周金山就是周秃子的弟弟。只见他提高了调门喊着:“裴队长,我捐一门大炮!”裴锋还没答话,捐款站会计刘柬芝已插上了嘴:“周老板捐这么多!真不愧为爱国人士啊!
“哪里!哪里!为了抗美援朝嘛!”周金山满嘴漂亮话。民兵小队长钱三大看不惯,嘲笑着说:“周老板是牯牛身上拔根毛,没啥!”人们听了,都笑了起来。
裴锋对周金山这么慷慨,有些怀疑,但觉得不宜当众嘲笑,便大声说:“不管是谁,只要他真心捐款,我们都欢迎!”周金山听了连喊着:“这话有理!”走出人群。
周金山离开捐款站,走到街中心,忽然被人撞了一下。他抬眼一看,只见一个黑大汉,身背一只收破烂的箩筐站在面前。他二话没说,匆匆就向自己店里走去。
整个上午,捐款站的工作人员几乎没有一点空闲。吃过中饭,裴锋等都提前来到站里,把捐献的款物捆包和装箱,作好送县的准备。
刘柬芝也赶来了。裴锋说:“刘会计,你从没有干过这些粗活,还是回去结账吧!”刘柬芝满脸堆笑地说:“你们都在出力流汗,我哪能袖手旁观呢!那账嘛,我只要磨个夜就行了,”
此刻,大家有的捆包,有的装箱,有的搬运,口里哼着《志愿军进行曲》,一个个忙得十分高兴。
“当!”一枚铜板从刘柬芝的手指缝里掉了下来,一直滚到墙根下的砖缝里。刘柬芝赶快去拾,不慎被木箱绊了一下,上衣口袋里的一包美丽牌香烟也摔了出来。
在旁边装箱的小虎子顺手帮他拣了起来,不料手指上的油污,在烟盒的女人头像上留下了一个指印。刘柬芝慌忙接过来,吹了吹灰尘,塞进口袋。
正在这时,一位值勤民兵进来,对裴锋耳语了几句。裴锋对大家说:“我有事出去一下,这里的工作暂由小虎负责,傍晚前一定要包装好。”说完走了。
裴锋刚走,刘柬芝说要回去清理账目,也走了。小虎不满地嘀咕道:“这种人活象一条变色龙,当着干部是一套,背着干部又是一套。
再说,裴锋随着值勤民兵来到外面,值勤民兵向他报告了一个新的情况:镇上突然发现一个收破烂的黑大汉,这人的外貌、口音都很象县里通报追捕的残匪头子邱舍余。
裴锋听了,不由想起上次护送捐款途中见过的那个可疑的人来,要是他,倒不可不防啊!于是,他找来钱三大,决定立即去向指导员汇报
指导员听后,指示他们要继续保持革命警惕,随时注意那个黑大汉的行动。裴锋又谈了上午周金山捐款的可疑迹象。
从指导员的办公室里出来,太阳已偏西,两人穿过一条长弄,刚拐入刘柬芝所住的刘家巷时,忽听得一个破锣似的声音,在高声嚷叫:“换糖换引线!换糖换引线!
他俩远远一看,喊叫的人正是那个黑大汉。只见刘柬芝已从屋里走了出来,拿着一包香烟递给黑大汉说:“昨天你换给我的这包美丽牌香烟已经发霉了!”说着,要重换一包。
黑大汉见是刘柬芝,二话没说,换过香烟,就挑起担子走了。
两人跟上那人没走几步,忽见刘柬芝从后面也已赶了过来。裴锋和钱三大只得折进百货商店里去。
“刘柬芝这人,还是账房先生的老脾气,为一包烟还要计较。”钱三大话没说完,裴锋摇了摇头:“不,你说,现在是秋高气爽的季节,香烟怎么会发霉呢?这里边一定有奥妙!
他俩从橱窗玻璃里看了刘柬芝匆匆向捐款站赶去,才又走出百货商店,再找那个黑大汉,却已没有影踪了。
吃过晚饭后,捐款站内的物资都已整理好了。裴锋、钱三大、小虎等正在研究明天护送去县城的事情,忽然,鼎洪南货号的伙计王阿根闯了进来。
王阿根告诉裴锋,今天傍晚,他到店里 后厅前面的天井内去打水时,曾经看见后厅里有个黑大汉闪了一下。裴锋听了,决定立即和小虎去侦察一下。
等王阿根走后,不一会,裴锋和小虎也来到鼎洪南货号店门口,敲门进去,只见店堂里一个山羊胡子的老账房先生正在“嘀嘀嗒嗒”地算账。
账房先生用眼睛一瞄,连忙站起来笑着说:“两位光临,不知有何见教?”裴锋说:“最近捐献的款物很多,船只不够,想向贵店租条船,将物资运往县城!
账房先生说:“此事需周老板裁决,他正在后房歇息,我找他来。”裴锋说:“既然周老板身体不好,我们就进去和他谈吧!”说着,便向后院走去。
“周老板,裴队长大驾光临!”随着这一声喊,只听得西首房里传出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过了好一会,周金山才来开门。
周金山一边假装扣着钮子,一边躬了躬身子说:“在下这几天身子不适,不知裴队长驾到,有失远迎,实在抱歉得很。
进了厅屋,裴锋放眼向四处一打量,八仙桌上,一把茶壶,两只茶杯,一只水烟筒,地上还散落着香烟蒂,周金山连忙敬烟,小虎回说“不会”,不小心将桌上的水烟筒打翻了
裴锋伸手扶起烟筒,笑着说:“听说周老板一向吸水烟,如今也改抽香烟啦?” “这个,噢,前几天有人送来几包美丽牌烟,我尝尝味道不错,才抽了一点。”周金山连忙解说。
说话间,裴锋见小虎向痰盂努了努嘴,裴锋假装吐痰,只见痰盂边抛着一只美丽牌烟壳,一个油污的指印正好盖在那个女人像的头上。这不是刘柬芝换的香烟吗?
狡猾的周金山有些察觉,推说地上太脏,忙叫账房先生把地上扫扫干净。裴锋不动声色地又坐了回去。
裴锋把租船的事一说,周金山喜出望外,忙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用呢?”“明天下午装船,后天一早开船。”周金山听了,连说:“行行行!
裴锋又假装要买红枣,他说:“周老板,前几天我表妹生了个孩子,托我买几斤红枣,不知贵店的货色好不好?”“好!好!包你满意,我领你们去看看货色便知道了!”账房先生忙说。
周金山一听要到库房去,慌了,连忙要账房先生去把红枣拿来。小虎却客气地说:“不必,还是我们自己去看看吧!”周金山阻挡不住,便亲自赶在前面带路。
进了库房,裴锋趁账房先生去拿红枣时,向四周悄悄一瞥,看到屋角边那副眼熟的货郎担,不由马上联想到刘柬芝的那只香烟盒,他心中更有底了。
周金山想引开裴锋的视线,装得十分热情地介绍说:“这是一级津红,这是二级,裴队长你要哪种?”裴锋见要摸的情况已经到手,便说:“周老板,就买三斤一级津红吧。
裴锋和小虎提了红枣走出店门后,只听得店堂里周金山那恶狠狠的咒骂声传了出来,“混蛋,谁叫你们把他们领进后厅来的?今后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准进厅堂和库房!
裴锋和小虎回到队部,立即把最近查获的情况向县里作了汇报。县武装部指示说:“你们要作好沿途回击敌人抢劫捐献物资的准备,安全、及时地把捐款护送到县里。
放下电话,裴锋立即向大家传达了县里的指示精神,随即一起研究护送捐款和歼灭敌人的具体部署,决定用“诱鱼上钩”的办法让刘柬芝去通风报信。
根据行动计划,第二天,捐款站召开了全体人员会议。会上,裴锋开门见山地说:“同志们,县里来电话,要我们今天连夜把捐款护送到县里去。
裴锋的话没完,刘柬芝插上了嘴:“裴队长,现在已三点多钟了,马上装船送县,恐怕有困难吧!“小虎霍地站起来说“为了前线,还能怕困难吗!”“对!”会场上响起了一片赞同声。
会开完,已四点多钟。刘柬芝突然要请假回家,说是回去照料一下孩子再来。裴锋同意了。
刘柬芝一走,裴锋就叫钱三大和王小虎在后暗暗跟上。只见刘柬芝鬼头鬼脑地绕了几个圈子,就直往 周金山家的后门走去。
到了门口,刘柬芝先向四周望了一下,才慌慌张张将一张纸条塞进了第三级的石阶缝里,接着又往屋顶上扔了三块小瓦片,然后匆忙溜走
钱三大等刘柬芝一走,立即叫小虎赶快到鼎洪南货号去找周金山,以取船为名,缠住周金山,不让他出后门来取纸条。
钱三大马上走到台阶石旁,迅速取出纸条一看,上面写着:“周老板:天气突变,你所需货物将提前于今夜取水道起运,望及早派胖叔到三节桥接应。”署名是“灵芝草”。
钱三大看毕,随即又放回原处,离开后门,找到小虎,两人一起赶回捐款站。
两人向裴锋汇报后,裴锋分析说:“看来,那胖叔就是残匪头子邱舍余,周金山看到刘柬芝的纸条后,一定要设法联系。好在我们有阿根叔在那里。”
果然,黄昏时分,王阿根前来报告了周金山离店外出的情况。裴锋听了,脸上绽开了笑容,风趣地说:“黑鱼上钩了,该看我们收竿的本领啦!”
再说,周金山得到刘柬芝送来的消息后,又见王小虎提前要船,已肯定送捐款的船要提前出发。于是偷偷地找到残匪头子邱舍余,纠集一些土匪,驾船来到三节桥边。
这里河面特别开阔,中心航道两边都是芦苇,岸旁萱棵丛生。他们把两条装着残匪的小船潜伏在芦苇丛里,然后得意地谈论着,只待抢劫成功,好向台湾报功。
“嘿嘿,老兄这一张支票正是一本万利的好生意啊!”正说着,河面上忽然传来“哗”的一声水响,敌船上顿时引起一阵骚动。
邱舍余慌忙透过河面看去,只见东头来了一只渔船,两个渔民正在船头撒网。他松一口气说:“打鱼的,吓我一跳!“周金山却说:“共产党神鬼莫测,派人看看去!
邱舍余听了,就叫一个瘦个子土匪带领一只船前去拦截。船刚出芦苇丛,只听渔船上的人说了声:“好大的鱼!“便飞快驾着渔船折向叉港里去了。
匪船正想追赶,忽听后面“哗哗”一阵水声,回头一看,又见一只重载船缓缓驶过来。嘿!捐款船来了。匪船立即掉转船头迎上去问:“干什么的?”
裴锋大声反问:“你们是干什么的?”“他妈的,我们是巡夜民兵!”裴锋听这土匪口气,就答道:“我们是后屯捐款站的!”刘柬芝赶忙接上:“对!我们五个人是护船的!邱舍余听到捐款船上只有五个人,高兴死了,驾船冲了出来,连声喊:“快打!“一时枪声大作。
刘柬芝见匪船上已动了手,怕土匪看不见目标,连忙从船舱里取出一盏桅灯,用竹竿挑着往空中举去。小虎一见,便一个扫堂腿把他撩倒,然后捆了起来。
裴锋却不动声色,等匪船靠近了,才大喊一声:“打!”“叭”的一声,一枪先打死了那个瘦个子土匪。随即,小虎的机枪也“哒哒哒”地向匪船打去。
匪徒们没料到捐款船上早有准备,一个个被打得拚命往船舱里钻。邱舍余一见不妙,只得嚷着:“撤!快撤!往港叉里撤!”匪船刚拐进叉港,迎面划来了那只化装的渔船。“哪里逃!”钱三大一声吼,一发发子弹就象雨点般向匪船射去。
邱舍余见腹背受敌,再也顾不得别人了,独个儿悄悄地扒着船舷钻到水中逃命去了。在后面追赶的裴锋一见,便迅速跳入河中勇猛追去。
邱舍余这个惯匪,虽然水性很好,碰到自小在河水里泡大的裴锋,却再也不能逞能了,几个回合下来,邱舍余便被裴锋灌成一条死猪,从水里拖了上来。
这时,躲在船舱里的周金山已叫匪徒们把船靠岸,准备上岸逃跑。才靠岸,埋伏在萱棵丛中的民兵已持枪对着他们。
钱三大猛地跳到匪船上,周金山突然拔出匕首,向钱三大刺去。只听“砰”的一声,周金山应声倒下,原来是裴锋见钱三大危急,一枪打死了周金山
战斗结束了。民兵们押着邱舍余等残匪走上岸来。这时,民兵指导员驾着真正的捐款船扬着满帆驶来了。裴锋扬着大手说:“指导员,你们先走吧!我们随后就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