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新新人民公社十家子生产队的社员们,就纷纷走向各自的生产岗位,开始了春耕生产。整个饲养所的大院里,人喊、马叫,忙着下地生产的景象,十分热闹。
老管家于贺年更是忙得不可开交。车老板们围着他,有的要绳子,有的要铁条,他东奔西跑,一一满足每个人的要求。
·这时,他听见“咔嚓”的响声,转身一看是车老板刘三正剁绳子,便喊道:“你为什么把绳子剁断呢?不心疼吗?”刘三气呼呼地顶他几句:“心疼啥,又不是为了我自己。”
老管家劝他说:“成物不可损坏嘛!咱生产队家大业大,针头线脑的都有用处。”说完顺手抽出一条短绳递给刘三:“来,给你这条。”刘三的脸“刷”地红了,感觉自己又做错了事。
说起来,这几年,老管家和刘三俩顶嘴不止一回了。前年秋收分配时,老管家正担任队长。有一天,他吩咐刘三和老张头给社员家拉秫秸。 刘三和跟车的老张头,按照老管家的嘱咐挨家送秫秸。接近中午时,又装了一车向老李家送去。刘三眼望着这车又高、又粗、又多的秫秸,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车到村口,刘三灵机一动,笑嘻嘻地对跟车的老张头说:“张大哥,你先回家吃饭吧,这车秫秸我一个人就卸了。”老张头信以为真,说了声谢谢就走了。 等老张头走后,刘三可高兴极了。因为他明知道老李家只有一个老太太在家,中午队干部们又开会,于是他把大鞭子一甩,便把这车秫秸向自己家的大门口拉去。
大车来到自己家门口,还没等车站稳,他就把秫秸推下车来,紧接着便大声喊叫着三儿、四儿快出来往院里搬秫秸。
两个儿子应声赶来,急忙往家里搬秫秸,刘三便急忙磨车想赶回饲养所。不料,就在这时,队长老管家来了。原来队干部会提前开完了。刘三心里蹦蹦乱跳,想躲开已经来不及了。老管家仔细打量一下秫秸堆说:“你这是多少捆?”刘三脸红的象猪肝似地支吾着说:“可······能是一百吧。”老管家一看他的神情,心里已经明白了。
晚上,老管家把刘三和老张头都找到队部,直接了当地问:“老张,傍晌午那车秫秸是你让刘三拉他家去的吗?”这一下可把老张头问楞了。老管家当即就批评了刘三说:“老三哪,老李家比你多一口人,你多沾人家二十捆秫秸,能对吗?······”刘三自知理亏,无言答对,当晚就把二十捆秫秸还给了老李家。
以后不久,组织上考虑到老管家岁数过大,操心过多,不宜担当队长。怎奈在老管家的再三要求下,他又当上了队里的饲养员。这年冬天,车马有了调换,刘三摊上一匹是他过去使用过的瘦白马,现已揣了驹。社员们议论纷纷地说: “这马要是死了,连肉都别想吃。”
刘三害怕沾包,坚决不想要这匹瘦白马。他吵嚷着对老管家说:“这匹马你就是把它请到家里,每天炒两盘菜,当老爷子侍奉,它也活不了!”这句话可把老管家惹火了。老管家手指着刘三说:“你还自报会使牲口哩!它是咱队里的财富,我一定喂好它!”说罢,留下了瘦白马,又给刘三换了一匹青马。
从此,老管家每天一把草一把料的喂这匹瘦白马。并经常给它打扫身上的尘土,把马圈垫得干干净净。刘三为了看“热闹”,经常偷看这匹马。
正月间的一天晚上,老管家提着马灯,冒着风雪,来到瘦白马的槽头添草:“哎呀!白马怎么趴下了?!”他浑身一紧,出了一身冷汗。
老管家伸手刚把马笼头摘下来,那白马“忽闪”一下就跳起来了。可是它在圈里乱刨一阵,又趴下了。这回老管家可明白啦:“啊!你要添小马驹啦?”他乐得不知如何是好。老管家忘记了天气的寒冷,也忘记了他六十七岁的年龄,他用手给马赶着肚子,一起一伏地不知有多少次。只见那白马不住声地怪叫,象披雨似地淌着汗。
小马驹终于出世了。它趴在那里乱蹬蹄,周身冻得打哆嗦。老管家忙把身上的老羊皮大衣脱下来,盖在小马驹身上。接着又赶忙去弄柴禾。他弄来一大抱干柴,烧起“忽忽”的火苗子,很快就把小马驹周身的毛烘干了,扶着它站起来。可是那大白马却趴在那里,怎么使劲也站不起来。
老管家使尽了周身力气也扶不起大白马,三更半夜的又到哪儿去找人帮忙呢?正急的没办法,突然从大门外闪进一个人影,举灯一照,见是刘三。原来这些日子,刘三眼见白马精神起来了,很是惭愧。方才他在家里听到马叫声,就再也躺不住了,特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儿。老管家一见到他非常高兴,两个人用杆子帮着白马,终于使它站起来了。
白马站稳以后,老管家急忙捋(lǚ吕)着奶头,拉马驹吃奶;可这马驹怎么也不吃,他眞是又气又急。这时刘三凑过来说:“依我看,能保住这大马就不错了,这马驹准是先天不足······。
老管家并不同意刘三的看法,但又想不出是什么原因,他一边给其它牲口添草,一边心里犯了核计。
突然,他象发现了什么似的,“忽”地跑回来喊道:“啊,我想起来了,它一定是起马牙子了,这病我能治!”老管家用右手食指伸到小马驹嘴里,搅了几下就把它送到母马跟前。果然,小马驹一口叼住母马的奶头,“咕都”“咕都”地吃起来,老管家高兴地喘了口粗气。
通过这件事,刘三得到很大的教育。他想起了去年秋天,有一次他到南城给队里拉盐。大车来到南城。由于盐车过多,卖盐的同志实在忙不过来,便问刘三说:“你这一车能拉多少斤,咱们论车,不用过秤了。”刘三琢磨了一下说:“也就是两千斤吧。
那同志一听差不多,张口就答应了。刘三暗自高兴,心想:“我非狠狠地装它一车不可,让队里少花几个钱,叫大家多吃点,回去谁不说我刘三能干······。于是,他抡起大铁锹就猛装起来。
刘三足足装有二千五百斤,这才撂下铁锹,开了两千斤的发货票。盐车走在半道上,嘎吱嘎吱乱响,象是要散架子似的;牲口也累的满身是汗,筋疲力尽了。刘三再也不敢往前赶了,想喂喂牲口,一摸草料袋,草料也没了。
这怎么办呢?他不住地搔着头皮,发起愁来。心想:这要叫老管家知道了,准会狠狠地批评我一通,那以后怎么有脸见人呢!眼看着太阳落山了。牲口饿的直打晃。什么时候才能到家呢?刘三烦躁地赶着牲口往前走。
走着、走着,来到一大片苞米地跟前,他高兴地自语道:“这准是红旗公社的庄稼,趁天黑没人,弄点苞米,喂喂牲口再说。”说罢,他就钻进了苞米地。没想到,刘三掰了一大抱苞米,刚撂在牲口眼前,突然有一个骑自行车的人过来了。他一看牲口吃的是苞米,便生气地质问起刘三来。
骑车子的同志严肃地对刘三说:“粮食是宝中宝你不懂吗?地里大草有的是,拔两抱喂牲口不行吗?!”还没等刘三张口,接着他又问:“你是十家子生产队的车吧?”刘三支吾地回答:“啊,是啊。
这人怎么知道我是十家子的呢?刘三感到事情严重。急忙把苞米收起来抱回地里,接着便赶车要走,哪知骑车子的同志忙上前拦住了他,要帮他拔草喂牲口。那人脱下外衣便和刘三拔起草来,他拔的很快。刘三一边拔草一边寻思:他是干什么的呢?这么关心庄稼,又这么关心牲口;象是在哪儿见过······。
不一会,那人拔了两大抱,他把草撂下对刘三说:“这地 虽不是咱公社的,可是咱县的、咱省的,也是咱大伙的······。”最后他告诉刘三,以后出门要备足草料。说完他便跨上自行车飞快地走了。
刘三喂饱了牲口,刚走出不远,忽然又碰上了老管家牵马走来。当刘三知道老管家怕他草料不足,天晚回不来,途中出什么事儿,特意来接他时,被感动得久久未说出一句话来。车上添了一匹马,走得就快了。老管家用手摸摸辕马背,湿漉漉的,心疼地说:“看把马累的。你这是拉多少斤哪?“不多,才两千斤,路太不好走了。”刘三含糊地回答着。
“才两千斤?这一大车三千斤也不给你!”老管家摇着头说。刘三忙从怀里掏出发货票递给老管家说:“不信,你看发货票。”心想就此马虎过去。哪知老管家看过发货票后,更认真地说:“你这里一定有鬼!”刘三一看实在瞒不过去,便嘻嘻地笑着说:“就是多个一星半点的,也是咱社员大伙的呀!
但老管家却严肃地说:“就是给大家办事,也不许沾公家便宜!公事公办嘛。老想沾便宜,这还是自私的根子没挖净啊!”这一席话可说到刘三的疮疤上了。
夜里,刘三躺在炕上,虽然很疲劳了,但他一直睡不着,反复想着老管家说的那几句话,越想越对。他悔恨自己,自私的根子为什么扎得这样深呢?
事隔半年多了,可是今天早晨由于剁绳子又发生了口角。刘三想前想后,感到十分惭愧。当时痛恨地对老管家说:“今后你再看我浪费一个草节,怎么批评我都行!”
刘三的话音未落,便走进一个同志接着说:“对,连一个草节也不能浪费!”大伙一看是公社崔书记来了,都热烈地迎了上来。刘三一看,正是那次拉盐帮他拔草的那个同志。一时羞愧交加,说不出什么滋味来。
原来崔书记一清早从公社赶来,为的是帮助社员过好春耕第一关。他从圈里牵出那匹大白马,便帮刘三套牲口。感动得刘三垦切地对崔书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整整齐齐的十五副牛犋出发了,崔书记走在最前头。老管家象送战士出征一样,微笑地看着经他亲手饲养的牲口,壮壮实实地走出院外,心里充满了喜悦。
饲养所的大院安静下来了,老管家又赶忙拿起粪筐,捡起粪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