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莲又筛一杯酒来说道: “天气寒冷,小叔要饮成双的盏儿。”武松道:“嫂嫂自请!”说罢,将酒杯推与金莲,金莲接过酒来喝了。
金莲故将酥胸半露,含笑问道:“我听人说,小叔在县前街上,养着一个唱的,有这事儿么?”武松道:“嫂嫂休听人胡说,我武二从来不是这等人。三四杯后,金莲欲心如火,武松看出八九分,也不搭话,去拿火箸簇火,金莲过来,一只手在武松肩上一捏,说道:“小叔只穿这些衣服,不寒冷吗?
武松颇不自在,不去理她,金莲见他不应,伸手就来夺火箸,嘴里道:“我与小叔拨火,应该似这火盆般热才好。”武松心中焦躁,仍不做声。金莲又丢下火箸,端起一杯酒来,自呷一口,剩下半盏,看着武松说道:“你若有心,吃我这半盏残酒!”
武松再也忍耐不住怒斥道:“俺武二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不是那伤风败俗的猪狗,嫂嫂休要不知羞耻,为此勾当,我武二认得嫂嫂,拳头不认嫂嫂!
金莲被这几句呛的红透面皮,叫迎儿收拾了碟盏家伙,口里说道:“我自做耍,不值得当真,好不识人敬!”说罢,自往厨下去了。
武大挑担归来,见金莲双眼哭的红肿,问道:“你和谁闹来?金莲道:“都是武二那厮,我见他大雪归来,安排酒菜与他,谁知他却对我调戏,迎儿看见,我不赖他!武大说罢,撇了夫人,来到武松房里,叫道:“你不曾吃点心?我与你吃些个。”武松听了,只不做声。武松忽地起身出门,武大呼喊,也不答应,只顾走去。
武大回到屋内,问金莲道:“我叫他不应,沿着县里那条街走去,不知怎的了?”金莲骂道:“贼混虫,定是害羞,没脸见你,我猜他会来搬行李,不肯在这里住。武大道:“他搬出去,叫别人笑话。”金莲道:“难道他调戏我,就不叫人笑话?你要这样就和他过去,我却做不得这种人!”被那金莲数骂一顿,武大哪敢再开口说话?
不多时,武松引个土兵,回到屋里,收拾了行李,便向外走,武大跟出来问:“兄弟,为甚搬走?”武松道;“哥哥不必问,只由我自去便了!武松搬到客店去住,武大依旧上街卖炊饼,本想去寻兄弟说话,却被金莲千叮咛万嘱咐,不许接近,因此,每日只好按时回家。诗云:“把盏义气深,日久才见真”。
却说清河知县到任已两年有余,赚得许多金银,要使一心腹送礼东京打点上司,一路怕有强人劫掠,猛然想起武松力大勇武,担得此事,便将武松唤至衙内。
知县道:“我有一亲戚,在东京做官,姓朱名勉,任殿前太尉之职,要送一担礼物,捎封书信去问安。”武松哪有不应之理?知县大喜,赏了武松三杯酒,十两路费。
武松出了县门,买了瓶酒并果蔬之类,来找武大,武大正从街上回来,便让进门,金莲余情未断,寻思:“莫非这厮想我?不然怎又带了酒食来?”换了艳服,门前迎接。
来到楼上,武松摆上酒菜,斟满一杯,对武大道:“大哥在 上,武二蒙知县之托,差往东京干事,多则二三月,少则一月便回,我不在时,望哥迟出早归,省得是非口舌。”武松又斟一杯,对金莲道:“嫂嫂是精细人,不必武松多说,我哥为人朴实,全靠嫂嫂做主,嫂嫂把得家定,哥哥自无烦恼,古人云:篱牢犬不入。
金莲听了这话,脸色通红,指着武大骂道:“你这混囚,在外说了甚么?我是不带头巾的男子汉,叮铛响的婆娘,不是那掘不出脓血的鳖!自从嫁了武大,蚂蚁不敢入门。”金莲又道:“休要胡言乱语,就算丢下块瓦砖,也要有个响处!”武松道:“这样最好,只要心口相应,请嫂嫂饮过此杯!
金莲推开酒杯,哭着跑下楼去,一面嚷着: “你这样聪明伶俐,却不知长嫂为母,我初嫁武大时,不曾听说有个小叔,是亲不是亲,都做乔家公,自是老娘晦气了!”
楼下金莲发泄,武大、武松强吃几杯,下楼出门,兄弟泪别,武大道:“兄弟去了,早早回来,和我相见!”武松道:“哥哥不做买卖也罢,只在家里,盘缠兄弟自差人送来。武松去后,武大每日只做一半炊饼,迟出早归,关上大门,金莲骂道:“不识时浊物!不曾见过,日在半天,便把门关,象是怕见鬼神,听信你哥鸟嘴胡言,不怕别人耻笑?
金莲闹过几次,慢慢习惯下来,每日快到武大归来,先自去收帘子,武大见了,心里暗暗欢喜。
西门庆三房妾卓二姐红颜薄命,因病故去,办完丧事,心中郁闷,手执一把真金川扇,在街闲步散心。
正走着,忽地一把叉杆落他头上。正待发作,抬头看时,却是位美貌娇娆的女子放帘时失手落下的,先自浑身酥软,那怒气早已钻入瓜洼国去了。间壁卖茶的王婆子看见,笑着说道:“大官人,屋檐下过,打的正好!”西门庆道:“倒是我的不是,一时冲撞,娘子休怪!”说罢,大大的唱个喏。
临走时,那一双招花惹草,惯觑风情的贼眼还在不停的回头张望。金莲见那人生的风流浮浪,语言恬静,也有几分留恋,心想:“不知此人姓甚名谁?何处居住,他若没我情意,何故这般回头?”直到那人走远,才收下帘子。
西门庆回到家里,还惦记着:“好一个雌儿,怎能够得手?猛然想起那卖茶的婆子来,何不如此这般?如果她能从中撮合,破费几两银子给他,又有何妨!
于是,饭也不吃,重出家门,直奔王婆子的茶坊走来。到了茶坊,王婆见是西门庆,笑着说道:“大官人方才唱的好大的喏!”西门庆问道:“干娘,我问你,间壁这雌儿是谁家的娘子?
王婆道:“大官人怎不认得?她老公便是县前卖熟食的。”西门庆道:“莫不是卖枣糕徐三的老婆?”王婆摇手道:“不是,若是他倒是一对儿。西门庆道:“干娘,我实在猜不出了。”王婆这才哈哈笑道:“告诉大官人吧,她老公便是街上卖炊饼的武大郎。”西门庆听了,笑出声来。
西门庆叫起苦来,说道:“好一块羊肉,怎落在狗嘴里!”王婆道:“自古骏马驮着痴汉走,美妻常伴拙夫眠,月下老偏这等配合!西门庆起身去了,未过两个时辰,又折回王婆门口,朝武大门口看了看,进屋要个梅汤喝了,说道:“干娘,你这梅汤做得好!”王婆道:“老身做了一世媒,能不好?
西门庆凑过身子说道:“干娘,你即善撮合,也给我做个媒,说成亲事,一定谢你!”王婆故作推辞:“看这大官人做戏,你宅上娘子得知,老婆子这脸上怎受得耳刮子!西门庆道:“我家大娘子好性格,家里几个身边人,没一个中我意的,你若给我说合一个,自有重谢!”王婆:“前日倒有一个,生的十二分人才,是个大龄的回头人儿。
王婆接着道:“那娘子丁亥生,属猪,九十三岁了。”西门庆道:“看这这疯婆子,乱取笑!”看看天色已晚,吃碗合汤,起身告辞,说道:“干娘,记个账目,明日一起还钱。”
回到家里,西门庆寝食不安,一颗心只在那女人身上,月娘见他神不守舍,以为是亡了卓二姐的缘故,并不理会。
次日清晨,王婆开门,见西门庆已在街前踅(xue音学,来回走)走,心想;这厮专占别人便宜,且让他在老娘这里纳些银钞,赚他几个风流钱使。
原来,这王婆也是不守本分的,惯于花言巧语,保媒拉客,放刁耍泼;西门庆见她开了门,叫道:“干娘,来两杯茶我吃!”王婆道:“大官人来了,且请坐!上了茶,西门庆边吃边说:“说句正话,间壁的炊饼我要买四五十个拿回家去。”王婆道:“若要买炊饼,要等武大回来,何必上门上户?”西门庆答:“干娘说的是。
坐了一会儿,从身边摸出一两一块银子,递给王婆,说道:“干娘,权且收了做茶钱。”王婆笑道:“何消这许多?”心里却在盘算,且把银子收了,它日做老身房钱。
王婆收下银子说道:“老身看大官人象有心事一般?”西门庆问:“干娘如何猜得?”王婆道:“有甚难猜?自古休问荣枯事,观看容颜可得知,老身稀奇古怪事不知猜对多少!西门庆道:“干娘,你若猜对,我便输你五两银子。”王婆笑道:“大官人伸过耳朵来,你这两日脚步勤,一定是记挂着间壁那个雌儿!我猜的如何?
西门庆道:“不瞒干娘说,那日见她一面,便魂不守舍,日夜放她不下,干娘为我说成,我愿送你十两银子做棺材本。”王婆道:“我说着耍,大官人怎还当真?西门庆央求王婆会那雌儿一面,王婆要西门庆五样俱全,无非貌似潘安,钱比邓通,性情宽让之类,西门庆信誓旦旦,样样俱全,二人各有图谋,一拍即合。
王婆听了,暗自高兴,说道:“若大官人肯使钱,老身有妙计使你二人会面,不过今日已晚,过半年三月再来商量。”西门庆道:“干娘休卖关子,帮我成事,恩有重报。王婆这才将以做寿衣为名,再借机和那雌儿一会的主意全都说了,西门庆听了大喜道:“干娘绝妙好计,几时可行?”婆子道:“乘武大未归,你快使人送绸绢棉絮来。
西门庆别了王婆,到街上买办齐备,叫玳安用布包了,送到王婆家来,王婆欢喜收下,打发小厮回去。
王婆开了后门,来到武大家,金莲开门迎上,王婆问道:“娘子这几日怎不到贫家吃茶?”金莲道:“我这几日身子不快,懒走动的。王婆道:“家里日历,借与老身一看,要选个裁衣日子。”金莲问:“干娘裁甚衣服?”王婆答:“老身十病九寒,夜里无法安眠,怕有个山高水低,要备下送终衣服。
王婆接着说道: “难得一位财主官人,常来吃茶,布施送终衣料,就是那裁缝不肯帮做。”潘金莲:“只怕奴做的不中意,若不嫌弃,奴帮干娘去做。”
王婆听了,笑道:“若得娘子帮忙,老身死也安心。”说罢,又请金莲选日子,金莲看过日历说:“明日是破日,后日也不好,直到大后日,才是裁衣好日期。王婆又借故茶坊无人照看,要金莲去她家中裁做,金莲满口答应,这婆子千恩万谢离去,当晚便与西门庆约好会面日子。
次日清晨,王婆将房里收拾干净,备下针线茶水,金莲来到,量过长短,裁了绸绢,缝将起来,婆子在旁看了,嘴里不住的夸赞:“老身年近七十,还未曾见过这般好针指!缝到中午,王婆安排了酒菜,又下了一箸面与金莲吃了,下午,又忙一阵,金莲才回家去。
恰好武大挑担进门,拽门下了帘子,见老婆面色微红,问道:“你去哪儿了?”金莲答:“间壁王干娘请我帮做送终衣服,安排酒食点心我吃。
武大道:“你不该吃她的才是,我们也有求她处,你明日再去时,带着钱在身边,买些酒食回礼,常言道:远亲不如近邻,休要失了人情,她若不肯,你便拿来家做。
又过一日,武大挑担出门,王婆来请,金莲到了王家,接着裁做,快到中午,从袖中取出三百文钱与王婆吃酒,婆子道:“哎呀,岂有此理,娘子帮我做活,还要娘子破费!金莲道:“是拙夫吩咐,如果见外,奴将活儿拿回家做,做完拿回便了。”王婆道:“大郎真是通晓事理,既然这样,且收下了。”
第三日早饭后,王婆见武大出去,便走过后门叫道:“娘子,老身大胆!”金莲楼上应道:“奴就来了。”说罢,又去王家。
缝到晌午,听见门口有人咳嗽一声道:“王干娘,连日未见。”王婆知西门庆到,开门笑道:“原来是大官人,来的正好,快请进!”说着,拽着袖子,拖进屋内。王婆对金莲道:“这位便是送老身衣料的施主官人。”西门庆见金莲云鬟叠翠,粉面生春,忙屈身唱喏,金莲放下针线还了万福。
王婆道: “官人与老身衣料一年有余,还未曾做,亏了邻家娘子帮忙,瞧这针线,又齐又密,大官人也来看看!”西门庆拿起衣服看了,也是声声喝彩。
西门庆故意问王婆:“干娘,敢问这是谁家宅上的娘子?”王婆请西门庆坐下,卖个关子,才说道:“官人那日屋檐下走,打到你的,是间壁的武大娘子。”
王婆对金莲道: “这位便是本县大财主西门大官人,家中钱过北斗,米粮成仓,黄的是金,白的是银,圆的是珠,亮的是宝,还有大象口中牙,犀牛头上角。”王婆不住的夸赞西门庆,金莲低着头缝针指,西门庆看出金莲心动,恨不能就要成双,王婆给二人倒上茶,说道:“官人出钱,娘子出力,亏了两位施主。”
王婆又道:“今日官人与老身做主儿,使些银子,买来酒菜与娘子歇歇手如何?”西门庆腰间掏出银子递与王婆,说道:“难得见到娘子,银子拿去!”
金莲道:“不用吃了。”嘴里说着,却不动身,王婆接了银子,临出门道:“有劳娘子陪大官人坐一坐,我去就来!”
王婆拿着银子出去买酒菜,房内只留下西门庆、潘金莲两人,西门庆目不转睛的看着金莲,金莲低下头一面偷眼看看西门庆。诗云:“春心如丝乱,牢笼总是虚”。欲知后事,请看下集《潘金莲越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