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时代,秦国有个谢宜,由自己的恩师腹䵍推荐,来到京城担任司寇,掌管刑狱、纠察等事。他决心不辜负恩师的期望,要秉公办案,为民除害。
三天前,谢宜奉命去调查左史王淦之子强奸民女的案情,现在已经罪证确凿,可以为受害百姓出口冤气了。他得意地飞马返回京城。过了两条街;忽听前面传来喧哗声,接着又有一群人拥了过来。谢宜吃了一惊,急忙跳下马来。
他拦住一个奔过来的汉子,问道:“出了什么事了?”那个汉子张口结舌地回答:“出······出了人命啦,在···在前面酒楼上。谢宜一听跃上马背,对身后的捕快头目赵肃一招手两骑直往祥云楼飞驰而去
祥云楼是咸阳城中第一大酒家,朱漆雕栏,翠瓦黄墙,十分富丽堂皇。谢宜来到酒楼前,只见酒客蜂拥奔走,慌不择路。店主人想拦住客人讨酒钱,可却被人流撞倒在地。谢宜忙走过去,把店主人搀扶起来。
那个店主人头也不抬,一把拉住谢宜的前襟,哭丧着脸说:“还我酒钱!谢宜笑道:“你且看我是谁?”店主人这才认出,来人是新任的司寇,吓得面如土色,赶紧缩回手,连连鞠躬,口称“小的有罪!
谢宜并不怪他,径直走进店堂,只见一具死尸横在半扶梯。他细细打量了一会,蹙眉问道:“此是何人?为哪个所伤?店主人低声答道:“死的是一个读书人,姓丁名华,他今天来小的酒楼吃酒,只因占了沿街的座位,与人争执,以致被杀。谢宜忙问:“杀人凶手是谁?”店主人胆怯地瞅了梯口一眼,把嗓门压得更低:“凶手他······他还在楼上喝酒哩!
谢宜一听,心中火起:这个凶手好大胆子!他朝身后的赵肃使了个眼色。赵肃会意,抽刀出鞘,登上扶梯。店主人却拦住赵肃,苦苦哀求:“老爷请留步,刚才一闹,小的已蚀了本钱,而今上楼交手,小的实在吃亏不起,再说那凶手不是别人,是当朝腹大人的独生公子。
“啊?是腹公子?”谢宜一惊,脱口而出。店主人倒笑了,对谢宜拱拱手说: “依小的看,老爷还是不要管这事了。”谢宜脸色一沉,见店堂外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转头吩咐赵肃:“你上楼去,把腹公子捕了!”赵肃犹豫了一下,走上楼去。
喝得半醉的腹公子仗着酒性拒捕,又拔剑猛刺赵肃。赵肃不防,被刺中左肩。赵肃一手捂住伤处,一手拔出剑来,经过一番搏斗,终于将腹公子擒住,押下酒楼来。谢宜命赵肃将腹公子押回司寇府,忽然,人群中奔出一个老汉,扑到丁华身上放声大哭。
谢宜正要探问哭因,那老汉却对他叩头恳求起来:“小的是丁华父亲,膝下只有这么一个独子。乞望青天大老爷作主,严办凶手。谢宜赶紧扶起丁老汉,好言抚慰了几句,然后上马。他对这件命案,心里已经有底,决心要秉公办理。他拨马离开人群时,听到隐隐约约的议论声:“自 古以来官官相护,腹大人又是谢大人的恩师,哪下得了手?依我看,丁华是白死了。”
谢宜回到官署,将半醉的腹公子传上来喝问。腹公子仗着自己是谢宜恩师的儿子,不仅在堂上不跪不拜,竟与谢宜称兄道弟,又直言不讳供认自己亲手杀了一个贱民。谢宜命腹公子画供后。踱步回到书房,忽见包扎了肩膀的赵肃进来禀报:“腹府管家陈二爷在外求见。”谢宜沉思了一下,大声吩咐:“请进来!
腹府总管家陈兴一进来,谢宜客气地问道:“贵管家有何见教?”陈兴忙说:“我家公子醉中误伤恶徒,夫人十分着急,因此要谢大人酌情而断。谢宜正色说道:“据下官察访,丁华并非恶徒,腹公子也不是误伤他人,而是有意执刀行凶,连腹公子自己也已招认。”说罢,命赵肃把腹公子的画供取上,让陈兴过目。
陈兴暗暗叫苦,但马上改口说道:“腹公子确是有罪,但我家老爷年已花甲,膝下只有这么一个独生子,一旦伏法,岂不是绝了后么?”谢宜听了,不由一怔。陈兴走后,谢宜站在窗前久久凝神。他本是下层官吏,因为办案清正,被恩师腹黄调到京城,委以重任,但万万想不到经办的第一件命案,就是恩师的独生子!
谢宜进退维谷之际,赵肃奔进来禀报:“丁老汉与一群百姓求见大人。“所求何事?”“腹公子一向仗势欺人,无恶不作,可前几位司寇都不敢办他,百姓们担心这回· 谢宜一边听一边来回踱着步子,激动之中竟捋下了几根胡子,也不觉痛。他突然站定,对赵肃吩咐:“传本官命令.此案一定秉公而断,请丁华父亲放心。”
赵肃出去传话时,谢宜举起沉重的笔,在案卷上写了起来。然后,他命人将案卷速送秦惠王,自己备马去见恩师腹䵍。
谢宜马近腹府时,心里不由矛盾起来:恩师年纪这么大,又整日为国为民操劳,自己还要去劝他杀子绝后么?想到这,他不由得勒了勒缰绳。但他想到恩师关于办案不徇私情的教诲,毅然跳下马来,向腹府大门走去。
腹䵍是秦惠王的重臣,一直忙于国事,难得有机会过问家事。他听说谢宜求见,估计是王淦之子的案情有了眉目,急令请进。谢宜对恩师汇报了王淦之子强奸民女的罪状后,又谈起腹公子行凶杀人之事,并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腹䵍听了,先是大吃一惊,接着又气得浑身发抖,想不到儿子竟干了这么多害民的勾当!他立即吩咐谢宜要依法处治。腹䵍刚把谢宜送走,腹夫人就恼怒地闯进来嚷道:“谢宜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你刚把他提拔起来,他就不把你老爷放在眼里!竟将我们的孩儿扣押起来,真是太绝情了!腹䵍见夫人已知道内情,就责备她不该纵容孩子为非作歹,并说案情已上报皇上,待皇命一下,就要处决。
腹夫人听了大惊失色,一把抓住丈夫的袖子,边哭边闹:“你我膝下只有这么一个独生儿子,难道你甘心让腹门绝后吗?腹䵍听到“腹门绝后”四个字,也如万箭攒心,两行老泪夺眶而出,痛苦地闭上两眼。腹公子是他五十岁后生的,晚年得子,格外心疼,哪想到儿子会犯了死罪!腹夫人见丈夫脸上也闪着点点泪光,趁机劝说:“你是当朝重臣,又是皇上亲信,只要你去求求情,皇上定会饶了孩儿性命!”
腹䵍正色说道:“我为国执法,正想严办犯法之臣,一旦为私废公,腹门后嗣纵然保住,但秦国天下岂能安宁!腹夫人听后,使出女人的全副本事,在地上边打滚边喊:“秦国,秦国!秦国又不是你老爷一个人的!这孩子可是你我的呀!难道做了大臣,就不要孩子吗?”
腹黄被她吵得心烦,生气地跺着脚说:“你只知道自己的独生子,可被他打死的,也是一个独生子呀!你就不替人家的父母想想!夫妇俩吵得不可开交时,仆人进来禀报,说左史王淦奉皇命前来。腹䵍赶紧正衣戴冠,恭恭敬敬迎出去接旨。
王淦当场宣读圣旨。原来,秦惠王看了谢宜的奏章,念腹䵍为国有功,且膝下只有一子,下旨特赦腹公子。腹䵍谢恩以后,请王淦上座。王淦淡淡一笑说: “谢宜的奏章送来时,学生也在陛下之侧,故而婉言几句。可叹谢宜枉为足下得意门生,竟如此绝情,真是人心难测啊!”
前些日子,王淦的独生子在外横行,被腹䵍知道,派谢宜去调查,正准备依法严办,哪知自己儿子反成了今日话柄。因此腹䵍蹙眉自叹道:“此事不怪谢宜,实乃犬子之罪!王淦在皇上面前代腹公子求情,实为救自己儿子。他在告辞时趁机说道:“犬子之事,也望腹大人明察。
腹䵍闷闷不乐地送走王淦,回到内室。腹夫人破涕为笑地对他说:“好了,总算逢凶化吉!俗话说疾风知劲草,王淦和谢宜谁好谁坏,你该看清楚了吧?“疾风知劲草。”腹喃喃地重复着,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这天,秦惠王正兴致勃勃地和王淦下棋,忽听宫女报告,腹䵍在外求见。惠王十分看重腹䵍这位老臣,赶紧按下棋兴,命腹䵍进来。腹䵍一见惠王,便伏地奏道:“老臣治家不严,逆子害人性命,蒙陛下特赦,感恩不尽。然依臣之见,陛下之意差矣。”秦惠王听了大为不解,面带愠色地问道:“何谓差 也?
腹䵍赶紧奏道:“墨者之法日:杀人者死,伤人者刑。”而今立法而不循,王子大臣不遵法度,开此先例,则此风难正。谨请陛下收回诏命,将犬子正以国法。秦惠王诧异地问:“爱卿之意,欲将你的独生子正法?”腹䵍坚定地答道:“正是。老臣既已许身为国,辅助陛下,怎能为一犬子而失民心。国之不存,家何幸也!
秦惠王点头称是,肃然起敬。王淦却大吃一惊,跪下奏道: “腹公子一死,腹家岂不绝后?腹公担心人言可畏,不如由陛下亲颁诏书,使世人尽知腹公爱国之心,又可保存腹公子。秦惠王觉得这个办法两全其美,正想答应,不料腹䵍却连连摇头,大声奏道:“此是上欺君王、下骗百姓之为,万万不行。
王淦气得大声责问:“那么腹大人非要把独生子正法不可?”腹䵍斩钉截铁地说:“为国正法,腹䵍决无怨言!秦惠王见腹䵍态度如此坚决,只得应允。当下收回圣命,同意谢宜奏请,将腹公子就地正法。腹䵍这才感到心里坦然了些。他慢慢踱步走出秦王府,仰望着朗朗晴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王淦却追了出来,愤愤地责问腹䵍:“腹大人,俗云骨肉最亲,你眼看自己的独生子被杀,难道不心疼吗?” “父见子斩,岂能不心疼?况犬子又是我晚年所得。”腹䵍偷偷揩去泪痕,又叹口气说,“可一个正臣如果只疼自己的骨肉,不爱天下的百姓,那算得了什么国家的栋梁呢!王淦恼火地说:“你不疼子,我可心疼自己的独生子哩!”腹䵍反驳道:“被你儿和我儿糟害的无辜百姓,他们的父母就不心疼吗?依我看,将他们俩斩首示众,还不足以平民愤呢!
王淦听完,好象一桶冷水从脊梁骨浇下,呆了一阵,拂袖而去腹䵍走到王府门口,只见谢宜正备车等候。他搀扶恩师上了马车,激动地说:“恩师大人,从今后你就是我的父亲,也是天下百姓的好父母官!
腹䵍从门生的目光中看出自己儿子已经正法。他沉重地点点头,马车在大街上缓慢地跑了起来。他俩透过车帘朝外望去,只见街旁站着的许多老百姓议论纷纷,不用细听,就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了。
谢宜用尊敬的目光看着身旁的恩师说:“大人,你不要太难过啊!”“我不难过。”腹䵍突然转了脸.说,“我确实很难过,难过自己有这么个不争气的逆子,差点给奸人当了话柄!
马车在百姓高兴的议论声中转了个弯,终于在暮色中消失了。
三个独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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