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冬天,正是国民党反动派作垂死挣扎,向解放区疯狂进攻的时候,爸爸在上海开“维克多糖果店”,当了“老板”。其实呢,他是我党地下电台的报务员。
这些天来,由于国民党反动派在前线接连吃了败仗,正在加紧调运軍队和輸送战略物资,因此,搜集这些情况派发给人民解放軍的指挥机关,显得非常重要。
那时候,媽媽装扮成一位開太太,整天在外面串門儿、看戏、逛公园。就这样她把爸爸抄收到的党的指示送走;熊后把其他同志搜集到的情报带回来,再交给爸爸拍发出去。
深夜,每当爸爸探在搁楼里拍发电报时,媽碼就悄悄地伏在黑暗的阳台上放哨,细心地静听着弄堂里的每一个可疑的声音。
爸爸和媽媽的工作,越来越紧张了。我呢,也差不多每天晚上都要代替媽媽放哨,直到深夜。
爸爸几乎通宵达旦地在紧张工作;白天,还得到店里去做“买卖”。尽管很忙,他还常常挤出时間来检查我的功课。
爸爸是穷苦人出身,从小参加革命,靠刻苦自学才有了一些文化。每当他在我做的作业本上,看到老师批的“优”字,就高兴地称赞我。
我,一宿几天沒睡,多困呐!有一天上几何課,我打爸爸照例翻看我的各种作业,当他发现这个“下”字,不禁沉默半晌。我难过极了。
这天夜里,北风呼啸,大雪纷飞,我又代替媽媽放哨。刺骨的寒风,把我的手脚冻成木头似的,可是,我站在那儿,警觉地一动也不敢动。因为,小捆楼里正传出“唧唧......”的声音,爸爸正担负着重要的使命!
忽然,背后的窗門“篤篤”地响了几下,爸爸在向我传递暗号:要我赶快进去。
我悄悄拉开門,从厚厚的黑帘幕中穿过去。呀,爸爸汗流满面,双手不停地摆弄着机器上的零件,机器发生故障,工作中断了,这使我猛吃一惊。
屋外狂风呼啸,屋内可静极了。爸爸先叫我把插头插上,看看灯泡还不亮,又叫我把插头拔下,然后,他亲自用电烙铁去焊接电线。
过了好一会,机器还没有修好。爸爸的太阳穴上,青筋暴得老粗。他转身从墙壁的夹层里抽出一本书,凑到灯火下去看,同时用手指依次摸着机器上的线路和各种零件。
爸爸就象一个检修机器的工人似的,拆下一只小零出钢笔,速书带纸递到我跟前来,说:“喏,志明,你把这个公式给我算一下!”
天哪!这是个什么古怪的式子啊!虽然,我读到初中二年级了,可是我只认得其中一个表示圆周率的符号,其余的我全不懂。这时,爸爸又在催促我了,我摇摇头,只好老老实实地说:“爸爸!我不懂,我还沒学过!.····.”
爸爸威到有些失望,他穿好衣服,走出小捆楼,轻轻地嘱咐我先去睡觉,说着,就独白冒着雪出去了。这时,远不安,不由得默默祷告:爸爸,祝你平安回来!
夜深了,爸爸赶回来,终于把机器修好,发完了那份电报。这一晚,我躺在床上睡不着觉。打这时起,我才懂得学习竟是这么重要!
1947年春天,组织上要爸爸化装成无业贫民,转移到青岛去工作。于是,我們全家就关紧大門整理起东西来。媽媽从貯藏室里搬出一只破箱子,拿出一件件破烂的衣服,再把一些断齿梳、脱毛刷、补丁打补丁的鞋袜等塞到破箱里。
好准备带走。媽媽却为难地说:“这些书会使我們遭到意外的,学习呢?我难过极了,泪水直往下滴。在箱子底下发现一支媽媽最心爱的笛。他披起眉头,把它抽出来说:“贫苦人家还玩什么乐器,扔了吧!不然,路上就会增加許多麻烦!”
爸爸检查完毕,关上箱子,笑着说:“嘿!让那些狗本,默默地拿起来翻着。我眼巴巴地望着爸爸,多么希望他能答应我把課本带走,可是······
停了一会儿,爸爸动手把課本装订起来;他要妈妈去买些各色综线和花样夹在书里,路上碰到查問,就说是东家小姐用来夹花样、夹综线的。我听了,眼睛馬上明亮起来。
深夜,人們早已进入梦乡。我們一家人,穿着破烂的棉衣,悄悄地离开这个家,沿着僻静的小路摸黑来到轮船碼他得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由于准备工作做得好,我們顺利地到达了青岛。爸爸把我和媽媽安顿在贫民区的一个小捆楼上,便又速夜出去和党的组织接头。
夜里,爸爸回来了,他一进門就说:“弄到个喝碗糊糊的活儿啦!”妈妈和我都很兴奋,因力这句话暗示:爸爸已经和党接上了关系。
媽码赶忙把晚飯端出来,可是爸爸沒有顾上吃,就悄悄地間我:“志明,你在小学里学过的珠算还記得嗎?”我说:“记得!”爸爸好象放下一桩心事似的,深深地喘了口气。
原来,党组织把爸爸安排在“裕丰号”粮店里当“賬房先生”。虽然他沒学过珠算,但还是很乐意地接受了。他要我在三天里教会他打算盘,不然,三天后,他一上班就会露出馬脚的。
三天学会珠算,能成嗎?我在学校里整整学了两年呢!可是爸爸却象个小学生似地,认真地跟着我轻轻地念着口诀。
边走边把昨晚学的口诀背给我听。他说:“你要严格地执行作为一个老师的职权!”
爸爸肯完加法和减法的口诀,背得那样流利,使我禁不住赞美起来。可是爸爸说:“先别夸奖,爭取时間委紧,开始教除法口訣吧。于是我們装作在河边開逛的样子,紧张地教着、学着。
用破被子蒙起来。我們就借着微弱的手电光,轻轻地拨动算妹。爸爸还把算珠涂上了浆糊,不使它发出“的寓的篤”的响声。
三天以后,爸爸坐在“裕丰号”粮店的眼房間,手指拨动着算珠“篤篤”作响。我挤在捻购粮食的人群里,看到这一情景,真是又担心、又高兴,但愿他的眼目不出差错。
这以后,爸爸白天做“眼房先生”,晚上干革命工作。媽媽装成普通的家庭妇女,暗中传递情报。我装成个野孩子,整天背个竹篓,到垃圾箱边捡破烂。
爸爸曾多次警告我: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我是初中倒着摆,装着用鉛笔头描画花样,心里却在研究代数、化学题目。
有时候,我把課本拆散,塞进竹篓里的废纸堆,找个僻静的地方,再取出来学习。就这样,几个月时間,我自学完了初中三年级的全部課程。
1949年三月,我人民解放軍大举反攻了。一天深夜,这儿窜来。他們既不按喇叭,又不开灯,我见情势不对,便急忙对着窗板敲起暗号来。
車上涌下好些黑糊糊的人影,直向我們的住址奔来。我急忙压低声音对爸爸喊:“快停!”
话音未落,“咔嚓”一声,門被砸开了!楼梯上响起了一种急促的脚步声,一群持枪的特务冲上捆楼。其中,有个戴黑眼镜的家伙举起手枪对着爸爸大吼。
爸爸象是什么也没有听见似的,依然神色自若地拍发完密碼的最后一个字,然后拍拍衣服上的灰,慢慢地站了起来。
爸爸转过脸来,猛的看见一个穿便衣的家伙,爸爸的脸色刷地变了,他一声不响地搬起机器,向那人砸去,嘴里还恶狠狠地罵着:“无耻的叛徒!”
那家伙一声惨叫;接着就是“砰”的一声枪响,爸爸的手臂被打伤了,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衬衫。
我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正想揪住那个开枪的家伙,可是一个黑影在我眼前一晃,我便失去了知觉······。
等我苏醒过来时,房間里已经空无一人,东西也被抄翻得乱七八槽······。
后来,媽妈经过多方打听,还是不知爸爸的下落。五月的一天深夜,“裕丰号”粮店的“老板”—地下工作者王伯伯来到我家,缓慢地遂说着爸爸为革命事业英勇牺牲的经过。
媽媽听了什么也沒有说,身子摇晃了两下便无力地在床上坐了下来,我速忙过去扶住她。我們都没哭,仇恨的烈火,早把我們的眼泪熬干了。
王伯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卷儿,这是爸爸在狱中冒了很大的危险留给我的。我急忙打开一看,上面有鲜血写的几个字,我的心情激动起来。那些血字,仿佛变成一支支熊熊的烈火,照亮了我眼前的一切。
几天以后,青岛解放了。我們真正成了国家的主人!在这幸福的辰光,在万民欢腾的时刻,我又怀念起我那英勇牺壮的爸爸,不禁热泪盈眶。
在党的培育下,我长大了。我一直读书,读忘記爸爸的遗言:“为了共产主义的伟大事业,要学习、学习、再学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