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崇禎年間,在浙江海宁县的一个村落里,住着一个秀才,名叫談迁。他很穷,家里除了一些破衣烂衫和几部旧书而外,别的东西就很少了。
談迁虽穷,求知訳的欲望却极旺盛,特别是对历史有兴趣。一天,他得到了一部陈建著的“皇明通紀”,是記录明朝历史的书籍,便彻夜不眠地讀起来。
可是他越讀越生气,原来书里記載的許多史事都失去眞实,有不少錯誤,見解也很肤浅。他心想:这样的书不是害人嗎?
这时,正是公元1645年,清兵入关,先后占領了北京和南京,灭亡了明朝。老百姓沒有一点言論自由,都敢怒而不敢言。
談迁看到这种情形,非常憤慨。他想:明朝亡了,明朝三百儿十年的历史沒有亡,把故国的历史眞实地記录下来,是自己应尽的責任。于是,他发憤要写一本明朝編年史。
但是,資料从哪里来呢?再說,这样浩繁的工作,自己一个人能完成得了嗎?他想了又想,最后坚决地自言自語說:“有志者事竟成,沒有克服不了的困难!”于是他把仅有的一些破衣烂衫,当的当,卖的卖,积攢了一些錢。
他把这些錢一部分用来购备紙张和笔墨,另一部分用在找資料上。托人情,找門路,到处借书讀,借书抄。
他也碰过許多釘子,但他井不因此灰心,終于在一个曾經在明朝做过官的官僚那里,他讀到了許多珍貴的明史資料,便馬上把这些資料抄录下来。
他对許多資料进行比較、分析、研究,遇到了疑問,就去請教那些熟悉明朝掌故的人,纵然走出几百里路,也不叫苦。人們見他这样不辞劳苦,坚韧不拔,都不厌其煩地耐心給他指明正誤。
談迁得到了群众的帮助,信心更足了。从黑夜到天明,又从天明到黑夜,他不畏劳苦地工作着。
家里一連几天沒有吃的,他也不管;有时餓得头昏眼花,就到外面去挖些野茸,用来熬成荣湯充飢。
他困得两个眼睛也睜不开了,就用冷水洗把脸,清醒一下,继續再写。
这样一直經过了二十七年,写了改,改了又写,一連改了六次,才完成了一部定名为“国榷”的五百万字的著作。但是由于他刻不起版,书无法流传出去。
当时有一个有錢有势的紳士知道了这件事,便想用高价把这部书买到手里,用自己的名义出版,揚揚名气。但是,談迁却不把几个臭錢放在眼里,他用諷刺的口吻把这紳士嘲笑了一頓。
紳士討了一場沒趣,目的又沒有达到,便在一天晚上,乘談迁熟睡的时候,悄悄爬进他的屋里,把“国榷”偸走了。
第二天,談迁发覚“国榷”不見了,多年的心血白費了,他又是气憤,又是伤心。可是,伤心有什么用呢?他伸出自己的双手,自言自語地說: “我的手不是还在嗎? ”
他又拍着自己的脑袋:“智慧也被偸走了嗎?不!贼人可以偷走“国榷',却偷不走我的双手和智慧!”于是他下定决心,重新从头干起:
这次重写,他的准备工作做得更全面更深入了。他为了搜集資料,訪問了很多乡紳大族,向他們說好話求情,借书抄录。
可是他一看这些书,大部分都是对統治者歌功頌德,有許多地方失去真实,他就想,要保存故国的真实历史,不能仅靠这些书本,还必須多找人談,于是他决定深入民間,亲自采訪遺聞軼事。
这时,他已五十多岁了,但还是不怕山高路远,不顾酷暑严寒,走遍了嘉善、归安、吳兴、錢塘等地,訪問了多少老年农民,搜集了不少有关明史的宝貴资料。
但是他并不滿足,覚得这些資料还不够完整,特别是崇禎一朝的史实,要找身經其事的人談,就非到北京去不可了。可是要去北京沒有路費,而且即使借到錢,到北京后的吃住又怎么办呢?
談迁正在为难,恰巧他有个朋友叫朱之錫,进京做弘文院編修,聘談迁做記室,約他一路从运河坐船进京。談迁大喜,便一口答应下来。
到了北京,白天,他除了替朱之錫做些文墨工作外,得空就訪問一些有关史事的人物;夜里便集中精力整理史料,时常彻夜不眠。
当时在北京有不少藏书家。通过朱之錫的介紹,他认訳了曹溶、霍达和吳伟业等人。这三个人都是明朝崇禎时的进士,收藏了很多外边不易見的书籍,听說談迁要編明史,都滿口答应供給他抄录。
在这三人之中,吳伟业最熟悉明末掌故,亲身經历过常和他往来,有时还把“国榷”原稿拿給他看,求他指正錯誤。
这样过了两年,他的資料积累了几抽屜。但为了使这部书編得更好,他幷不就此滿足,仍到处訪問明朝的降官和貴族的后裔,探詢明末掌故。可是这些人害怕清政府,不敢与談迁詳談,都婉辞拒絕了。
談迁又去找明朝史官。这些史官多数是沒有骨气的,哪肯接見他?談迁从早上等到晚上,往往見不着他們的面,白白地浪費了时間。
談迁知道要依靠这些人是不行的,便毅然向朱之錫辞掉了記室的职务,自己带着干粮,拿了雨伞,深入到群众中去采訪。
他訪問过許多年老的人,把他們的談話記录下来。一小块破紙正面写滿了字,反过来又写,歪歪扭扭不易认出,他却当作宝貝似地收藏着。
为了寻訪遺迹,他登山涉水,脚都起了泡,还是不停地到处奔走。一块明朝石碑,一座明代皇族的坟墓,都是他考察研究的对象,只要有关明代历史的事物,都用心記下。
有时他在深山里迷了路,就向放牛的小孩子問路,好容易才从山里走出来。別人看了,都笑他傻,他心里却想:我正要在研究学术中做一个移山的愚公啊!
他这样不辞辛劳地东奔西走,坚持了好几年,使他的历史知訳越来越丰富了。只要一閉上眼睛,明朝一幕幕的史实就展現在他的面前,他看到了朱元璋做了皇帝,怎样残酷地剝削和压迫劳动人民。
他看到了严嵩和魏忠賢的驕奢淫逸和残害忠良。
他看到了大規模的农民起义,反抗和推翻了封建統治阶級;也看到了崇禎皇帝怎样在煤山自尽。
他看到了汉奸吳三桂怎样引清兵入关,夺取了农民起义的胜利果实。
他回想着这些惨痛的史实,心里非常难受。他决心把这些史实真实地記录下来,教育后代人。于是,他拼命地写写得手酸了,头昏了,还是不停地写。
这时,清政府为了攏絡人心,到处搜罗知识分子,引誘他們出来做官,以帮助他們实行对广大劳动人民的統治。所以,滿街都貼滿了“招賢”和鼓励人“荐賢”的告示。談迁却連看也不看。
談迁有一个近房的亲戚,劝他出去做官,不要再空費力气編写“国榷”,談迁严詞地拒絕了。
談迁继續編写“国榷”。他多方搜集、采訪,认真地研究,經过十多年的功夫,这部五百多万字的史书“国榷”,終于又第二次完成了,較被人偷走的那一部更充实更完整,对我国史学做出了巨大貢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