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嘉靖时候,号称太平盛世。实际上,那时候的老百姓都很苦,租税重,服役忙,种田人反而连饭也吃不饱。制作 杜甫
皇帝却轻信权臣,不理朝政,祗顾在皇宫裡行欢作乐。
有一天,权臣严嵩对皇帝说,传闻各省库中都有亏空,必须派一个大臣去清查才好。他推荐国公张志伯前去,皇帝答应了。
这张国公原是严嵩的亲家,生得獐头鼠目,心地十分毒辣。他带着皇帝赐的「上方宝剑」,一路上十分威风。
张国公出了京城,先派人去晓諭各地官府,大意说:「所有仓库钱粮,如有亏空;命、盗、姦、拐重要案情,如有冤抑,一经察觉,决不宽贷。」
可是他却暗地派亲信的人,向各地官府预通消息,敲诈勒索:要多少船隻、人伕、马匹;又要多少伕马银、饭食钱······
地方官吏怕得罪国公,没有个敢不行贿的,於是,就向老百姓百般勒索,没有钱的,就把人押走。
张国公满意地盘算着地方官吏缴来的贿银,多的二、三万両,少的万餘両,还有翡翠珠宝······他暗暗一核计,供他一世都吃喝不完。
这天,张国公的家人到了县衙门,看见没甚么準备,不禁动了气,高声呼喊薛知县的姓名。薛知县祗得忍气吞声地出来。
那家人大声说:「你可是吃了熊心豹瞻?即知国公到来,怎样一点都不準备?」薛知县说:「敝县十分荒凉;已经预备了些伕饭马食,「专候国公经过。」
那家人见薛知县只说準备了失饭马食,不提起献银的事,以為他故意装聋作哑,就不再多说,愤愤地离去。制作 杜甫
过了一会,张国公亲自来了,问道:「贵县仓库可足?有无久悬不结的案情?薛知县连忙打了一躬,镇静地囘答。
张国公这番话,原打算恐吓索贿,不料薛知县没被吓倒。张国公顿时变了脸道:「贵县虽然这样说,我还要查一下才能相信!」就命薛知县当场把清单写来。
薛知县不敢违命,把钱粮文卷都列了详细清单,交给张国公。张国公把清单收下,就命薛知县在衙中歇宿,不许擅离,到明日再据单查验。
当天晚上,薛知县只得在衙中歇宿。那些跟国公来 的家人们,要这要那,稍一不顺,就敲桌子,撵板櫈,薛知县明知他们故意寻衅,祗得忍着气不作声。
到二更时,薛知县正要睡,忽然有个管家模样的人进来,自称是国公的心腹,名叫汤星差。做好做歹说了一阵,愿意代薛知县去说情。
汤星差见没法说动薛知县,只得长叹了一声,没精打采地告别。
第二天清晨,张国公到仓库前查点米穀和库银,一连查了好几个库,那米穀和库银的数目完全和清单上的相同。
张国公见找不到岔子,就问库中从前可有亏空?薛知县平静地答道:「库中从前亏空米穀一万八千石;库银三万八千両。卑职在接任时,都已向上司报明过了。
张国公一听这些话,都记在心里。当下就囘到公堂,吩咐书吏把所有的案卷都抱来查阅。
张国公仔细查阅了一遍,只见案卷上条分类析,并无半点差讹,就把案卷一放,突然沉下脸说:「你昨天说仓库充足,怎么现在米穀、银両都有亏空。」
薛知县要想分辩,张国公不容他多说,请出「上方宝剑」,叫左右拿下薛知县的纱帽,五花大绑,推出去斩首。
张国公杀了薛知县,就命县丞暂时代理;又叫人在外面贴了榜,宣佈薛知县的罪行。他才离开歷城县。
从此以后,沿途的地方官都吓丧了瞻,唯恐触怒他,要和薛知县一样。都格外的奉承,除掉送白银、黄金以外,也有送自己妻女的。
话分两头,淳安县知县海瑞為人正直,很得百姓的爱戴。这一天,他接到邻县的公文,恨恨地说道:「这国公如此可恶,我偏不準备甚么,看他怎样!」
过了三天,张国公的家人来到淳安县,只见码头上冷清清的,即没船隻,又没人等候。他见了这光景,不禁怒气直冲。
那家人一股劲走进县衙,碰到知县的长随海安、海雄,就横眉瞪眼地责问,他们為甚么一些不準备?两人答道:「衙中连米薪都不够,只好请原谅了!
那家人听完话,格外生气,咕嚕了一声,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海瑞知道这一来,张国公必不肯罢休。他一低头,就想出了一个计策,轻轻地嘱咐两个长随。
海雄、海安借了一隻渔船,划到二十多里,只见张国公他们的船,旌旗蔽日,衝波排浪地驶来。
那批船越驶越近,两人急忙把渔船藏进芦苇,一边偷偷地探望,只见前面一隻官船,后面跟了三十多隻大小不同的船隻,都载满沉重的货物。
两人把看到的情形暗暗记在心裡。立刻拨转船头,出了芦苇,像箭一样地划回去报告。
海瑞听了两人的囘报,心想:张国公是从京中出来的钦差,又没家眷,哪裡要用这么多船隻?其中一定是装的赃物。他沉吟了一会,就打定一个主意。
不一会,差人来报,张国公派旗牌胡英来了,说是奉令箭到此,要海知县亲自去迎接。海瑞怒道:「怎么连一个旗牌也要本县去迎接,太欺人了!」
海瑞略一思索,心中有了打算,就吩咐三班衙役升堂,那些衙役都摸不透底,祗得纷纷上堂,站立在两边。
海瑞吩咐传旗牌进内,左右答应一声,开了两道大门,一声高呼,那旗牌是受人奉承惯的,还以為是喊别人,没有答理。
差役见旗牌还呆立在那裡,就走上前说:「你可是聋了耳朵?怎么如此呼唤,还没听见?」旗牌气得七窍生烟。
旗牌横着一脸怒气,大踏步走了进去,就大声问知县姓名。海瑞微笑道:「我的姓名不必说给你知道;你到此有甚贵干?可先说来!」
旗牌没好气说:「奉国公命令:国公就要来巡查,叫你快预备好船隻、伕马,违令的参革!」海瑞说:「我们县中大荒以后,百姓死亡很多,哪有閒人当役。」
旗牌听完话说:|你县百姓都死完,我都不管;我祗叫你立刻準备好一百名绎伕、五十号大船去缴令!」海瑞仍笑道:「这么多的开销,在哪一项上动支啊?」
旗牌实在按捺不住,便开口骂起来,要海瑞一起去见国公。海瑞一变脸,喝道:「哪有这样猖狂的奴才,竟敢在公堂上咆哮!」吩咐左右把旗牌拖下去重打。
差役把旗牌按倒地上,打了几下,那旗牌还是不肯求饶。海瑞大怒,叫差役再重打四十,直打得那旗牌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旗牌挨了一顿打,连说:「好打,好打,打了我,看您怎样去见国公!」海瑞就叫人取过鍊来,把旗牌和自已对锁着,一起去见张国公。
张国公他们的船到了岸,所有县属官吏都来迎接,单不见知县,张国公正要问,只见旗牌和那知县对锁着走来。
海瑞把旗牌无礼的事说了一遍,又说自己打了他,所以对锁着走来;那旗牌正要哭诉,张国公心裡都明白,急忙说:「到县裡再讲!」便命先开了两人的锁。
张国公来到县衙,升堂坐下,就对海瑞说: 「我是奉旨来巡查。所到地方,理应供应些船隻、縴伕;你怎么非但不预备这些,反责打我派来的旗牌?」
张国公冷笑一阵说:「责打我的旗牌,明明是瞧不起我,还敢巧辩!」海瑞说:「旗牌来敲诈勒索,难道是应该的么?」一句话顶得张国公哑口无言。
张国公气得脸色发青,眼睛冒火,喝令左右把海瑞推出去砍了。海瑞脸不改色,说还有句话要问,虽死无怨。
国公问有何证据?海瑞不慌不忙的说:「这三十多隻船中,藏的是甚么东西?」国公顿时红了脸,半响才说道:「这是沿途替皇上买的磁器,怎么说是赃物!」
海瑞又说:「皇上所需各物,例有各省进奉,何必国公费心? 」张国公被驳得无言可答,不禁恼羞成怒。海瑞哈哈大笑,忽然从袖中拿出了一个算盘,算起账来。
张国公受了一顿冷嘲热讽,又羞又恨,只怕杀了海瑞不得乾净。只得佯笑道:「我看这人是个疯子。」叫手下赶他出去。
海瑞又笑道:「刚才所说,不过是戏言罢了。」张国公正没法下场,趁机就说:「虽是戏言,别人听了像是眞的,下次不可这样!」就叫人放了海瑞。
当天晚上,张国公怕被海瑞拿住把柄,只带了四、五个亲随,住在县衙内。海瑞并不相陪,自去办理公务去了。
第二天,张国公想起被海瑞当众出丑,心裡很气愤,但想不出一个办法来报复,就叫亲随到外面去探听动静。
不一会,那亲随回来说,知县正在审堂。张国公就躡手躡足地前去偷窥。
张国公到了堂后,从门隙中偷看,只见海瑞一边问,一边批,不到片刻,就办完了几件案子,是非曲直,都判得很公正。
张国公回来后,心想:像这种人必然没甚么破绽好找,而且必然深得民心,如果和自己作对起来,倒是一椿心患,因此侷促不安。
海瑞把公事办完,退到私衙,吩咐海安暗底下带领二十名衙役,在码头上等候,候张国公起程时,他和大家一起去背縴,
海安走到外边,唤起三班衙役,把海瑞吩咐的话说了,许多衙役一听,都鬨笑起来,说当了十多年差,却从来没当过伕役。
衙役们听见知县亲自要背纬,不敢再多说,只得跟了海安,一起到码头去。
海瑞来请张国公去盘查仓库,张国公另外有了打算,就说道:「贵县的仓库一定充足,不必再查点了!」
原来张国公怕海瑞和他作对,不敢再在县衙中逗留,海瑞就送他们到码头去。
张国公正嚷着没有绎失牵船,只见海瑞领了二十名差役,都下了水,海瑞也亲自下水,把船缆牵着。
这时,岸上的百姓看见知县亲自背绎,都非常感动,卷起裤管,纷纷下水来相帮。
张国公怕引起公愤,连忙在船头上高声喊道:1贵县这样贤明,眞是难得。现在风向已顺,不用再背绎了!」
张国公他们狼狈地开船离去,老百姓心裡都舒了一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