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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业已久的周贵林，劳动局介绍他到一家国营工厂去工作。他非常兴奋，这天没等天亮就起来洗脸、刷牙。妻子用热水瓶里的水泡饭给他吃。
周贵林进了厂，人事科分配他到供应科提运组工作。提运组组长杜阿荣，侧着脸打量他好一会，然后问他以前做过些什么事。
杜阿荣没等他说完，就眉头一皱，说他所做过的工作这里全用不上。周贵林一听，好像当头浇了盆冷水，浇灭了他一切美好的理想。
杜阿荣吸了几口香烟,想到周贵林在锯木厂做 过，一定懂得木材，就派他负责提运木材。周贵林这才得了救似的舒了一口气。
周贵林第一次出勤是和组裹的朱福海一起去的。他看到大卡车上空荡荡的，不装点出厂的东西，只坐着他们两个人，觉得是一种浪费。
当时周贵林听了朱福海的话，有些不好意思：自已是个刚进厂的试用工，实际情况不熟悉，怎么能随便开口瞎提意见呢！
他为了要了解厂里的情况，在不出勤的时候，就到各处去看看。当他看到一个车间里白天也亮着一盏盏电灯时，觉得这也是浪费现象，就想进去提个意见。
正想踏进门去，忽见门上有块L非工作人员不得入内1的牌子，马上往后退了一步。他想：我是新来的试用工，他们都不认识我，还是小心点。遵守纪律是重要的。
他从车间门口踅回来，走过光荣榜，就站着仔细看。镜框里排着许多人的照片；有两张照片下面注着字：［质量竞赛优胜者］L合理化建议先进工作者1。他想：［我将来如果也上了光荣榜，多好呵！
一星期后，周贵林已能单独去提运木材了。只是他有些不明白，厂里在露天堆着两大堆木材不派用场，有的已在腐烂，怎么还要一批批地去运进来。
他看看手上的提运单，暗想：这一定是厂大事多，可能是上级忘记了；我该向组长提醒一下。当时就把木材的腐烂情形去对杜阿荣说了。
杜阿荣没想到刚来几天的试用工竟敢提意见o他不仅微微吃惊，还有些不高兴。挥挥手叫周贵林只顾照提运单去完成任务，别管闲事。周贵林忍不住说了句不大好听的话。
杜阿荣陡的站起来，预备把周贵林着着实实训一顿，想起这个人对工作还是认真的，缺点就是喜欢乱提意见，就耐心的敎育了他一番。
周贵林从提运组出来，又看看提运单，觉得这批木材的代价，数字很大；又想到正在腐烂的两堆木材，心上总像有个疙瘩。就去找朱福海，希望他用老工人的资格去提提意见。
朱福海也认为这意见应该提，只是以前碰过几次钉子，使他失掉了勇气。就怂恿周贵林去找副厂长。试用工
周贵林慢慢地走到厂长室门口，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却没勇气去推门。
他大约站了二十分钟，忽然门一开，走出来的正是副厂长郭定中。他大着胆子向副厂长说明来意。副厂长就告诉他厂里堆积那些木材的用途。
副厂长比杜阿荣和气得多。周贵林不再拘束，就从衣袋里掏出一包烂木屑来。副厂长接过手看了看，心疼地说要赶快处理这批木材了。
新运来的木材因为没有仓库，还是堆在露天o那两堆快要腐烂的木材还是照旧堆在那里。从旁边走过，就闻到一股腐烂的气味。周贵林心上难受地想：怎么副厂长也是说过就算呢？
一天，周贵林又向杜阿荣问起那两堆木材怎么还不处理？杜阿荣却怪他老是木材木材，告诉他现在厂里最迫切的问题是赶快办到十二号紫铜管。
周贵林听到厂里迫切需要紫铜管，就四处留心。这天，他到物资储备局的仓库裹去，发现乱物堆里有捆紫铜管，口径、规格和厂里需要的差不多。他高兴地带了一截回去给杜阿荣看。
杜阿荣拿到那截紫铜管，马上兴匆匆地送到厂长室去。厂长和副厂长看过后，非常高兴，就发给检验科去检验。
紫铜管经过检验，完全合用，产品计划就得到了保证。副厂长以为是杜阿荣找到的，这天厂里广播台上的扬声器裹就表扬杜阿荣，没有提及周贵林。
周贵林一听没有提到他，虽感到有些失望，可是很快就醒悟过来：提运组立的功，应该表扬组长。自己做事只要对得住良心，对得住国家，还和别人去争什么功呢！
杜阿荣在表扬以后，显得非常高兴。两手插在裤袋里，碰见提运组的人，脸上露着平常少有的笑容。
只是碰到周贵林，不免存着一点戒心。但看看周贵林没有什么不高兴的表情，才安了心。下班的时候，他叫住周贵林谈话，不料周贵林带着责问的口气，提出了一大堆意见。
杜阿荣虽然喜欢周贵林这样一个老实肯干的人，但不满意他多提意见。又批评他厂里范围大，意见提不了许多。还举了个例子。
周贵林一听,觉得汽油很值钱,既然知道在渗 漏，怎能不想办法。他不管杜阿崇高兴不高兴，就要和他一起到燃料仓库去看看。
周贵林坚持着要去。杜阿荣咕噜了一句L真会找麻烦！1只好与他一起去。把燃料仓库的门开开后，他站在门口不进去，弄得手上的钥匙叮当响，连声催促周贵林，马虎些算了。
周贵林扭亮电灯，在汽油桶边上转来转去，把每个铁桶都仔细察看过。杜阿荣在门外催他，好像没有听见似的。
后来，发现两只油桶漏油，他连忙招呼杜阿荣相帮他把两只油桶翻个身。杜阿荣想推托L刚洗过手1，但看到周贵林的严肃态度，只好捋起袖子，把油桶扶倒过来。
两只大油桶翻好身，他们都累得满头是汗。杜阿荣的白衬衫上虽然沾污了几处，却很佩服周贵林，当场说了两句良心话。
周贵林受到表扬，脸上一红。他一面锁门一面想：组长肯沾污白衬衫帮助翻油桶，已经很难得了。解放前那些领班，只会叉着腰在边上发命令、骂人，哪里会自己动手。
他们走出厂门不远，供应科长推着脚踏车走来，问他们怎么这晚才下班？杜阿荣连忙扬起两只油污的手给他看，说是在燃料仓库查看汽油桶。
有个人正扛了块本松要放上车去，周贵林看到木料上在冒热气ゝ几只白蚂蚁惊慌地飞开去。忙问这些木
周贵林听到L飞机场］三字，吃了一惊，走近一步说：L这木料如果是国防上用，恐怕不妥当呢！］那人马上把木材使劲往地上一摔，木材发出空洞的响声。
接着，他把一位押运的解放军同志找来。把地上一段木头指给他看。周贵林就告诉他这木材千万不能用在国防建设上。
解放军同志用小刀削下一块木片，轻轻捻了捻，就生气地跑进办公室。不一会，副厂长和杜阿荣跟在他后面，一路争论着过来，周贵林就走到木堆后面去。
解放军同志坚决不要这批木材，说是国防上用的，绝对不能马虎。杜阿荣还在边上用L生意经］。
周贵林听到杜阿荣在扯谎，非常难受。后来，副厂长答应解放军同志把腐烂的木材剔除，尽挑好的运去，才算解决。
经过挑选的木材正在装上车子。副厂长和杜阿荣走后，解放军同志找到了周贵林，紧紧地和他握手，感谢他的帮助。
快要下班的时候，杜阿荣把周贵林叫到办公室，责问他为什么在背后捣鬼。
杜阿荣的话像冷水般兜头泼来。周贵林可站得稳稳地回驳他。杜阿荣陡的站了起来，眼睛一瞪，差一点要伸出拳头来了。
杜阿荣的嗓子越来越响；周贵林越听越气，肚子里像有颗要爆炸的手榴弹。他终于驳倒了杜阿荣，杜阿荣没什么可讲时，就拍拍桌子威胁他：［试用期满了，不让你继续工作。ヿ
失业对于周贵林，虽然威胁很大，这时候他可没顾到。他走出办公室时，朱福海一把拉他到边上去，轻声劝慰他，叫他大事化小事，犯不着鸡蛋去碰石头。
回家的路上，朱福海还劝周贵林明天向杜阿荣认错。周贵林斩钉截铁地表示：L错的是他，怎么反要我向他承认错误？我可不愿这样做！1
周贵林自从有了工作，每天回家都很高兴。今天却板着面孔叹气。妻子问他为什么生气，也不答话。夜饭安排在桌上，看也不看就往床上一躺，拉过被单蒙住了脸，任你问他什么，总不开口。
忽然周贵林推开被单，眼睛直瞪着墙壁。妻子又问他：［你怎么啦？1他陡的一声嚷：L我不干了！谁去受他的肮脏气！］这话使妻子吃了一惊。连忙劝慰他。
妻子不很懂他的话，只好柔顺地点点头。这时周贵想着雨 个在工厂里的生活，觉得有许多事情想°最后他决定写信到党报去。
周贵林抓着钢笔一鼓作气地写好信。可是他有些顾虑，后面没有具名。妻子已有些看出来，她担心丈夫闹脾气把工作闹丢了，劝他把写好的信撕掉。周贵林说什么也不肯。
第二天，他想到杜阿荣那副嘴脸时，就不愿再去上班。可是再一想：我是给厂里办事，一天没离工作岗位，就得好好的干一天。于是他仍和平日一样去上工。
杜阿荣确实有点怕他，觉得他有天不怕地不怕的胆量。如果像紫铜管那些事他到处乱讲，于自己有很多不利。现在见他来上班，立刻使出一副特有的笑脸来搭讪着。
周贵林却故意避开了。他想：我把口袋里这封信寄出去，这家伙一定会受到应有的处罚。他觉得真理、前途、希望、胜利······都集中在他的口袋裹了。
信寄出后，一连五天没动静。第六天人事科就给他一张通知单和一张工资结算单。他看着通知单，觉得字迹逐渐逐渐地模糊起来。
周贵林忽然一股劲地跑到人事科去，问科长为什么要停止他的工作；只要让他参加工业建设，就是烧老虎灶，敲废铁，他都愿意干。
周贵林气得不拿工资就走。人事科长在电话上报告副厂长，问怎么办？副厂长事情忙，没问清楚就回答：L派人送给他。］
人事科派朱福海送工资到周贵林家里。他亲切地安慰周贵林，说人事科打官话，不了解实际情况；提运组里的人正想打报告给厂长。周贵林心上感到了温暖，觉得自己并不孤独。
周贵林在家里闲了两三天，妻子不是长吁短叹，就是抱怨他不该发脾气逞性子，尤其不该写什么信。他也就变得消沉而且悲观了。
这天，快近中午的时候，突然有几个人跑上楼梯；只听朱福海的声音在说话：［副厂长，你走好了。周贵林从搁楼门口探出头看时，朱福海已走到他面前，兴奋地嚷着。
周贵林连忙把大家让到小搁楼里。副厂长激动地握住他的手，连说：［我太麻痹！］又说：周贵林同志，你从今天起，是厂里的正式工人了。
报社里的同志握着周贵林的手，声明因为信上没有具名，因此躭搁了一些日子。并说：［你报告的全是事实，你揭发的缺点是很严重的。1副厂长插嘴说：不只是缺点，是很大的错误，我要深刻地检讨呢！
周贵林要和副厂长一起到厂里去，妻子赶着拿一件清洁的衬衫给他换。周贵林一面扣钮子，一面对妻子说：L我早就对你说过，相信上级，党的眼睛是雪亮的。现在你没话说了吧？
厂里的党委专为这件事召开了检查会议。在会上要周贵林发言。他从来没当着许多人面前讲过话，羞涩地担弄着衬衫上的钮扣，说了几句。
副厂长有些脸红。他检讨自己思想上有问题，不重视下面来的意见，等上级来干涉的时候才紧张起来。
周贵林胆壮了些，接着说：［供应科如果让杜阿荣这种人当家作主，真不得了！］党委认为厂里恐怕不止一个杜阿荣，通过这件事，要全厂展开反对官僚主义v反对本位主义、反对浪费的检查。
散会后，朱福海带了全体提运组的同志来欢迎周贵林，说上级已提升他当提运组组长了。
朱福海紧握着周贵林的手，走向提运组去，想起自己曾对周贵林讲过L鶏蛋碰石头1的泄气话，觉得自己过去认识不够，胆小怕事，得过且过，没有站稳立场。很不好意思。
周贵林走进提运组时，杜阿荣像偎灶猫似的缩在一边，不敢用正眼对他看。趁人不注意，就溜到副厂长那里，再三要求调开提运组。副厂长没答应，还严肃地训了他几句。 |
